黄柏在大同军中不显山露水,平日里被同袍占便宜也不吭气,时日长了,众人都觉得这人是个无能之辈,好欺负。
无能之辈就会被人排挤,黄柏对此也只是笑笑。
秦源让黄柏统领右路,张永清本想提醒他,黄柏此人不可独当一面。但转念一想,便让一个将领留心右翼,若是不妥,便及时顶上。
如此这便是他张永清高瞻远瞩,而秦源无能。
所以当右翼被敌军打开口子时,张永清一点都不觉得意外,甚至有些兴奋。
这是对秦源的打击,对于他张永清来说,这便是加分。
随后他再开口,秦源也不得不妥协……若是不妥协,他便多了个罪名:独断专行。
出行前蒋庆之也交代过,让秦源和杜贺二人多听听大同边将的建言。
可……
眼前的一幕彻底颠覆了张永清的认知。
那个他们眼中的窝囊废,竟然一人一刀,势不可挡!
在冷兵器时代,将领的悍勇能让麾下战斗力爆种。
比如说马芳,历史上他每战必身先士卒,用自己的悍勇激发麾下士气。故而每一战他总是能以弱胜强,令敌军丧胆。
右翼刚被敌军突破时,将士们惶然,甚至有人准备后撤。
就在此时,他们看到自己的千户黄柏率百余人冲杀而来。
敌军突入的数十骑见状毫不犹豫的冲向了黄柏等人。
近前后,两个敌军左右夹击黄柏,一人俯身挥刀,一人在侧面手持长枪,阴毒的偷袭。
只见黄柏不退反进,避开了一刀后,冲到了左侧敌军的侧面,伸手一抓,就把敌军拉下马来。接着身体一转,长刀跟着回身劈砍,身后敌军一枪落空,刚准备收枪,就被一刀斩落马下。
黄柏一脚踩在想爬起来的敌军胸口,骨折声中,他猛地疾冲过去。
对面是一个敌军将领,他狞笑着策马过来,怒吼一声,长刀闪电般的当头劈砍。
黄柏举刀格挡。
铛的一声。
按理敌将借助着战马的冲势加成,这一刀黄柏应当挡不住才对,可这一刀不但被黄柏挡住了,而且黄柏顺势一撩,就把他的长刀挑飞。
卧槽尼玛!
张永清和几个边将都看呆了。
这是那个蔫蔫的黄柏?
这是那个被踹一脚也不吭气的黄柏?
卧槽!
张永清看到了几个边将眼中的震惊之色。
这时黄柏猛地跃起,半空中长刀挥动。
刀光闪过。
一颗人头跌落。
黄柏落地,右脚一挑,下落中的人头飞起。他左手抓住人头,高举……
前方的敌军竟然被他气势所慑,勒住战马。
黄柏回头,举着敌将人头,奋力嘶吼:“万胜!”
那眼神啊!
凶悍的令麾下都不敢相信!
这是我们的千户?
“万胜!”
右翼将士欢呼着,那些胆怯的将士第一次主动向前发动逆袭。
一排排将士列阵,用密集的刺杀把敌军数十骑往后推。
“杀!”
黄柏带着麾下加入,数十骑不过片刻就被斩杀殆尽。
“稳住!”
口子被堵住了,黄柏回身道:“告知秦指挥使,右翼……稳如泰山!”
“领命。”去禀告的军士看了黄柏一眼,眼中第一次出现了钦佩之意。
秦源闻讯点头,“告诉黄柏,再接再励!”
“右路被堵住了。”折合台刚集结精锐,准备冲击被打开了口子的明军右翼,但右翼却很快堵住了口子,让他的谋划落空。
“再来!”折合台说道:“右翼明军此刻军心不稳,全力突击。”
这就如同足球比赛,一旦找到了对手的弱点,就要朝着这个方向不断发动冲击,直至打开口子。
敌军蜂拥而至,右翼压力大增。
“稳住!”
黄柏在高呼。
此刻他站在中间,麾下格外觉得有底气。
偶尔阵列被打开口子,黄柏很快就会带着人赶到,或是驱逐,或是绞杀。
中军的张永清等人看得不敢置信。
黄柏不但是悍勇无匹,而且指挥能力也颇为不俗。
敌军不断在右翼发动冲击,兵力调配灵活多变,但黄柏总是能及时做出应对。
这特么……
张永清看着右翼,突然扪心自问,换了自己在右翼指挥,可能做到这一切。
他的脸颊颤抖了一下。
好像……不能!
不!
就是不能!
想他张永清在大同边军中也算是有名的大将,可竟然不如一个千户!
而且这个千户平日里以无能著称。
老子往日是眼瞎了吗?
几个边将更是看的目瞪口呆。
其中一人就曾欺负过黄柏,此刻看着挥刀斩杀敌军,就如同杀鸡般轻松的黄柏,他不禁想到了当初的自己。
若当初黄柏拿出这样的实力来,就他这等人……只有被黄柏吊打的份。
但黄柏为何要隐忍?
这个问题在众人脑海中闪过,直至有人喊道:“中路顶不住了。”
前方是大同边军为主,就在右翼明军闪光时,折合台突然把攻击方向转向了中路。
顿时中路就成了血肉磨坊。
在敌军的冲击之下,中路明军在节节后退……
——边军士气是最大的问题!
这是蒋庆之对大同边军的点评。
多年来他们早就习惯了不敌草原异族,就如同后世某支队,输给对手才正常,赢了他们都会觉得诧异。
未战先溃!
说的便是这种心态。
而中路将领面对这等危机时,能做的也只是大声呼喊,令麾下顶住。与此同时,中路的其他人被驱赶着往前。
张永清看着秦源,“秦指挥使……”
他没发现的是,自己的语气竟然多了些恭谨。
“府军前卫出击!”秦源淡淡的道。
从容的一批。
经历过蒋某人多次毒打的人,抗压能力不是一般强大。
这是府军前卫中大部分将士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厮杀的气氛。
按照蒋庆之的安排,不要开战就把京卫顶上去,而是要让他们先观战,感受氛围。
秦源知晓蒋庆之的用心良苦,开始就把府军前卫放在中路的后面,哪怕被边军讥讽也无所谓。
此刻该是亮相的时候了。
“府军前卫,出击!”
府军前卫的将士端着长枪,随即顶了上去。
“杀!”
一排排长枪奋力刺杀。
张永清等人在看着。
他们想看看重建后的京卫是什么鸟样。
刚开始那些长枪刺杀的有些凌乱,让张永清等人不禁摇头。
但很快,在各级将领的呼喊中,府军前卫的阵列越来越齐整,刺杀越来越犀利……
“这是京卫?”
几个将领刚开始在冷笑。
文无第一,武无第二,京卫重建后名声在外,号称是大明第一等精锐。但在边军眼中,那些没见过血的京卫将士,不过都是人样子罢了。
人样子看着好看,拉到沙场上来就是送人头。
所以京卫到了大同后,和边军互不对付,若非统军的是蒋庆之,两边早就大打出手了。
今日边军将领们都想看看所谓第一等精锐的模样。
第一波……狼狈!
就这?
第二波,府军前卫的适应能力展现无遗。
枪阵密不透风。
前方减速后的敌骑在这样的长枪阵前徒劳的冲击着。
一波接着一波。
就如同浪潮在不断拍击着礁石,而礁石巍然不动。
——本伯不看伤亡,哪怕是死伤五成,活下来的都是悍卒。以此为根基补充兵员,京卫将会真正的成为无敌劲旅!
这是蒋庆之在出发前曾召集众将议事,最后的一段话。
这几波厮杀中,府军前卫至少倒下了百余人。
这些将士都是秦源亲手操练出来的,不说感情,每个将士在他的眼中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。只需经历一次沙场洗礼,就能蜕变为精锐。
可第一波洗礼,就被干掉了百余人。
秦源的眼中多了些不舍和不忍。
但他旋即打起精神,“两翼骑兵准备。”
张永清一怔,“指挥使这是……”
“府军前卫稳住了战局,那么,也该老子发威了。”秦源眼中闪过厉色,让张永清想到了蒋庆之。
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的。
大同边军中传闻,京卫那些将领几乎都是长威伯亲手教导出来的。
从练兵的法子,到如何指挥厮杀,京卫将领们的脑子也被那位伯爷清洗了一次。
“那颜,敌军中路换了人。”
中路的优势瞬间就被拉平了,而且中路明军看着还有余力。
“是京卫!”折合台面色铁青,他知晓自己犯错了。
“我轻敌了。”折合台看着对面的大旗,“那个秦源并非是靠着女人上位的蠢货,而是……将才!”
可他一来就全军压上,妄图一战击溃秦源。此刻双方绞杀在一起,很难重整旗鼓。
除非撤离回来,修整一番后再战。
想到这里,折合台心中一动,“撤回来。”
这是最好的法子。
“那颜,明军两翼骑兵动了。”
就在折合台想把麾下撤回来修整时,明军两翼的骑兵突然发难。
这是包抄之势。
若是折合台撤军,那么两股骑兵将会尾随,不给他重整旗鼓的机会。
要么就继续厮杀,可右路和中路稳住了局势的明军……加上两翼骑兵包抄。
这一战,折合台并无把握。
他闭上眼。
此刻,要么战!
要么!
撤离!
“退兵!”
折合台痛苦的睁开眼睛,看着那面秦字旗。
“是我的错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