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黑了,坊子矿区上空的煤烟渐渐散去,月亮迟迟没有露面,反倒跑出几颗星星,眨着金灿灿的小眼睛,偷窥着暮色下的一切。
辽淼的大地有了一些飘渺的轮廓,若远若近的村庄传来几声狗吠,夹在风里流浪;蜿蜒曲折的火车道被道轨上的灯穿成了串,一晃落在山顶,一晃落在山涧,错落不齐的光被风卷着,被寒气包裹着,被厚厚的雪覆盖着,浑浊不清。
坊子火车站南边的山坳里出现三个人影,身材高大的顾庆坤走在前面,他像一座行走的石塔,步伐矫健,走路带风,寒风穿透了他身上褴褛的破棉袄,锥筋刺骨,他没感觉到冷。
走在顾庆坤身后的是英姿飒爽的宝根,他浑身上下散发着朝气蓬勃,一套灰色棉裤棉袄包裹着他健壮的身躯,他额头宽大,剑眉星目,鼻梁高挺,嘴唇不厚不薄,清清淡淡的胡子托着他厚实的下巴颏,愈发显得淳朴矜重。
娇小玲珑的夏蝉走在宝根的身旁,她身上穿着一件肥大的斜襟棉袄,花色棉袄盖住她的膝盖,露出一条摞着补丁的棉裤,她头上包着一块红色的围巾,一缕刘海下闪着一双俊秀清澈的瞳眸。如果在白天,看到这样一个衣装打扮的女子,准会以为是哪家新媳妇回门。
三个人的脚丫踩在雪里,枯枝烂叶在雪的下面互相拥挤,发出“咯吱咯吱”声,惊扰着躲藏在树洞下面的老鼠,丢下一半惊魂,唧唧叫着逃命;树枝上的乌鸦,“腾”仓惶之中,锋利的爪子揭起一层树皮,抖落一帘灰尘,它们的眼睛里跳动着敌视的光,那几束犀利的光像燃烧的鬼火,落在山下面的乱坟岗里;新新旧旧的白幡凌乱地挂在坟头的桅杆上,在风里哭啼,像一个个留恋不舍的幽魂在悲歌,恐惧的歌声碾压着附近所有的音符。
踏进乱坟岗,走在一座座坟墓之间,阴森森的风穿梭在身旁,恍若一个个孤魂野鬼从坟堆里钻出来扒身上的衣服,夏蝉把身体躲藏到宝根的身后,浑身发颤,她又害怕又冷。
顾庆坤擎起手把刮到眼前的一绺白幡撩开,他的手骤然停在半空,茫茫的大地银装素裹,夜的黑,雪的白,三个人的衣装那么显眼,简直就是活靶子……想到这儿,顾庆坤不假思索地从桅杆上拽下一条条幡布,嘴里念念叨叨:“各位先人,对不住了,叨扰了,俺们暂时借您们的引魂幡用一用,不要怪罪俺无礼呀。”
夏蝉满心、满眼疑问,在这个关键时刻爹要用白幡做什么?
“把它们绑在身上,这点白色的东西能扰乱视觉,影响鬼子的判断力。”顾庆坤一边说着,一边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