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上,四十多艘大船排成一路长队,扬着巨大的硬帆在江风的推动下缓缓地逆流而上,蜿蜒开四五里之遥。船队的首尾各有三几艘插着淮南水营旗帜的护航船只,哦,不止,这样的护航船还有二十几艘,散在船队中间,只是跟侧畔那些大船比起来,显得不那么令人注目罢了。江里的民船渔舟见了这阵势,都是远远地避开——谁都知道这些两淮的盐船可惹不起,撞翻了算你活该自是不提,扣一顶“劫掠官盐”的江盗大帽子下来,全家老小哪个也活不了!
膝上搭了张毯子挡风,蓝仲彬半眯着眼翘着二郎腿,惬意地仰躺在船楼里一张铺了锦缎的躺椅上,手里的折扇随着丝竹声一上一下打着拍子,宽敞的楼仓里有人在咿咿呀呀地唱着——这头船上竟带了个戏班子!
蓝仲彬是两淮巨商蓝伯枫的弟弟,扬州蓝家的二当家。这是一趟早已熟门熟路的轻松之旅,除了有引的官盐,蓝二爷还带了两成私货——两淮官场的规礼、沿江州府的勾兑、湖广汉阳府的上下打点,所有这些,单靠官牌的盐价只能打个平账而已,谁稀罕费那等力气?除了这五百多万斤淮盐,舱里还有近六千石私货,包括漆器、铁器、尤其是文房四宝,湖笔、徽墨和宣纸,在湖广都是供不应求的抢手货。其中约莫半数是蓝家的东西,另一半则是两淮官场大人们的人情——刨去免了长途运输人吃马喂的费用坐享利差之外,既然不会有人查盐船,那比运费还要高出几倍的各种厘金,以及让普通行商欲哭无泪的沿途卡点盘剥,自然全部会变成大人们的利润。
这一路风平浪静,尤其是近几天,风向很有利,风力也适中,前面不远处便是黄州府(今黄冈),蓝仲彬的心情很是不错:到了那里,再航行百五十里便是这次旅途的终点——汉阳府啦。从黄州府起,这百多里的江面上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自己人,连武昌府的李大人滕大人那里,蓝家也都帮忙带过货,其他州府的官员更是拍肩膀的兄弟交情。
船队陆续在黄州府外的锚地下碇泊好已是下午申时。按照惯例,蓝仲彬打算下船去问候一下黄州知府栗永年(字运久)、同知孙奇能(字国栋)等几位老相识——船队到达的消息他们肯定早就知道了,不用问,府衙里的酒宴也该备的差不多了。
蓝二爷走到楼梯处正想下到甲板上换小船上岸,不经意地从窗里向外一望,见岸上聚了几百盔明甲亮的官兵,一怔之下不禁莞尔:想是这二位跑到码头来迎咱呢!打了多年的交道还要摆出这么个阵仗,不用问,这是以打赏保护盐船的官兵为名,变着法的多要点银子呢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