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韩国,农历的新年被称为“旧正”,相对应的,阳历的新年就被称为“新正”,旧正有旧正的过法,新正也有新正的讲究。
安如松回到元通里的第二天,就是新正了,一家人都起了个大早,加了排骨的年糕汤炖上的同时,由安如松带头,安家兄弟四个抱着提前扎好的草人,堆到村头的十字路口,以示驱走了祟恶,来年万事顺畅。
这些草人里面是要塞进一些钞票的,往年的时候,因为安家家贫,草人里塞进的现金少的可怜。而今年的情况就不一样了,安如松成了实实在在的大款,手头有钱了,自然就要讨个吉利,于是,草人里塞得钱就多了点。
实际上,塞在草人里的钱自然不可能是献给了神的,最终多半是被清理垃圾的人给收走。所以,这种祈福形式归根结底并不是做给神看的,而是做给人看的,草人里现金的数额,彰显着一家人的富有程度,而一个家庭富裕的程度,又昭示着其所处的社会地位,提醒着所有人该如何与其相处。
当然,安如松并不是那种单纯喜欢炫耀的人,更不是什么扶弟狂魔,他只是希望老家这边能够一切安稳,不要给自己添加什么麻烦。
早饭之后,就是上山祭祖,尽管安家现在也算是有钱人了,但安父安母的显然还没有适应有钱人的身份,因此,祭祖的仪式依旧搞的很往年一般简单,就是哥四个弄了张祭桌,带了些祭品上山,然后由安父主持着,烧了纸钱,祭拜了先人,整个流程走完,下山的时候,都还没到上午十点呢。
当安父与兄弟四人从山上下来的时候,远远就看到自家庭院外的小路边上,竟然停着两辆车,除了安如松那辆黑色的奔驰之外,又多了一辆白色的轿车。
“好像是亘伯的车,”如宇远远的看了一眼,说道,他的语气似乎有些不确定,又似乎有些忐忑不安。
听他这么说,由如泽搀扶着的安父脚下一顿,随后,他看了安如松一眼,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。
之前,家里同罗家谈的婚事,已经到了最后拍板的时候了,昨天的时候,如宇还代表着安父专门去罗家一趟,同人家谈过了婚事操办的一些细节问题,双方甚至连土地过户转让的事情都谈妥了,谁知道安如松回来就把这桩婚事给否了。
昨天悔婚的事情被安如松定下来之后,安家也没有当即转告罗家,人家赶在今天这么个“新正”的日子上门来,搞不好就是听说如彬回来了,所以专门带着儿子过来,让两个年轻人见上一面的。
安父属于穷了一辈子的那种人了,而类似他这样的穷人,大体都有一个特点,那就是老实本分,心善,在很多事情上,宁肯委屈自己,也不好意思拒绝别人。
现在呢,明明之前已经谈好的婚事,自己一方却想着反悔,最重要的是,被耍了的人还是自家租田的主家,安父只感觉自己在这件事上对不住人家罗家,因此,眼下看到人家上门了,打心里就觉得自己很惭愧,心里过意不去。
安如松一眼就看出了老父亲的心思,他上前两步,将搀扶着安父的如泽拉到一边,而后自己接替了他的位置,搀扶着安父的胳膊,说道:“爸,你不用担心,一会儿你不用多说什么,具体的事情,就由我来跟亘伯谈。”
他的前身也没少跟罗经亘打交道,实际上,在前身的记忆中,安家与罗家的关系处的并不怎么样。说到底,在过去十几年的时间里,韩国的经济总体是发展速度比较快的,但这种经济发展的结构,却是主要集中在工业领域内的,至于农业方面
韩国的农业、农村问题很复杂,与日本相比都是不见逊色的。就拿补贴这一项来说,按照韩国政府的规定,种植小麦的农户每公顷的小麦,可以得到五十万韩元的补贴,但这些补贴给谁呢?是给安家这种真正在田间地头种地的农户吗?
答案当然是否定的,政府的补贴最终给到的人,是罗经亘家这样的田地主人,而不是租种他们田地的人,换句话说,尽管韩国政府每年拿出大笔的补贴用来贴补农业,但实际上真正有多少钱落到农民的手里,估计只有老天才知道了。
再者,从1998年亚洲金融风暴以来,韩国政府为了得到来自imf的救助,不得已进行了很多方面的改革,其中就包括了对农业市场的放开,比如说小麦、大麦以及玉米等农产品的进口限制,都被逐步放开了。
于是,从2000年开始,来自北美、澳大利亚以及南美等地的农产品,开始蜂拥进入韩国市场,这些地方都是地广人稀的地方,使用的大规模的机械化农业生产方式,人家的农产品不仅质量好,而且相当廉价。
而韩国呢,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,生活着五千万的人口,而且这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中,还有近百分之八十是山地,剩余那百分之二十的平原上,还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一系列城市,因此,整个韩国的人均耕地面积连1亩都不到。
总而言之,这个国家根本就搞不了规模化、机械化的农业,它就只能采用那种老旧的,所谓精耕细作式的农业。所以,面对外来农产品的冲击,整个韩国的农业在短短几年里就崩溃了。
几年前,安如松为什么会离开元通里,前往首尔去打工?说到底,最根本的原因,就是安家的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,可即便是在那种情况下,罗家收取的地租也没有说是减少一些,与此相反,这几年地租貌似还往上涨了不少。试想一下,就这么一种情况,安家与罗家的关系怎么可能融洽的起来?
听安如松这么说,安父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,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,无言的默许了。
其实并不是安如松过于强势,而是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,掌握着最大话语权的那个人,肯定是家中的顶梁柱,在如今的安家,安如松显然就是那个顶梁柱。
一行人继续下山,五六分钟后,才来到自家的庭院门口。
庭院内,罗敏智正站在正屋的回廊下发呆,看到安如松一行人回来,他急忙过来帮着搬桌子。之前,他也想着跟安如松一块上山的,但却被安父给拒绝了。
祭祀祖宗这种事,是只有安家的男丁才能参加的,别说是外人了,就连如彬和安母都不能参加,安父是很传统的人,在这一点上非常的坚持。况且,他也不相信自家儿子回到了元通里,还能遇上什么危险,开玩笑,他可是有四个儿子的。
“家里来了客人,”趁着接过供桌的机会,罗敏智对安如松说道,“两个人,都在正屋的客厅里。”
安如松点点头,心道来的人肯定是罗经亘与他的儿子了,这是来让两个年轻人见面的了,嘿,估计如彬现在应该感觉挺难熬的。
搀扶着安父,安如松直奔正屋的回廊而去。
当安如松搀扶着安父走进正屋客厅的时候,就见客厅简陋的沙发上,正坐着两个男子,一个看上去四十出头的中年人,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。
中年人身材微胖,圆圆的脑袋有些谢顶,脸腮上挂着横肉的脸上,一双眼睛略显浮肿,看着像是好几天都没睡好过似的,塌鼻子,厚嘴唇,仅从面相上看,就能给人一种绝非善类的感觉。
在看到中年人的第一眼时,安如松的脑海里就浮现出前身的一些散碎记忆,没错,这个中年人就是罗经亘,别看他才是四十出头的样子,实际上已经五十多岁了。其父辈曾经在日占时期担任过大红湍郡的警察局次长,而在日本战败之后,险些受到清算,幸亏朝鲜战争爆发,其坚定的站在了李承晚政府一边,这才躲过了一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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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,在外貌上与罗经亘有八成相似,也是个微胖的身材,同样的塌鼻梁、厚嘴唇,只是比起他的父亲来,这小子还要更胖一些,下巴都有三层了。
当安如松搀着安父走进客厅的时候,年轻人正看着对面的如彬发呆呢。
如彬或许算不上多么漂亮,至少与安如松在首尔的那些女人比起来,她只能算是清秀。但就像那句话说的,“人靠衣装,佛靠金装。”如彬在首尔的时间虽然不长,但她穿着打扮乃至于化妆的风格,都是跟着孙曼珠学来的,而这次回来,她的衣服也都是孙曼珠替她挑选的,因而时尚感很强。
此时此刻,估摸着在“小胖子”的眼里,如彬怎么也得是美女那一级别的存在了。
不知为啥,看到“小胖子”那盯在如彬身上的眼神,安如松就感觉心里不舒服,他并不是什么护妹狂魔,只是单纯觉得“小胖子”这种不加掩饰的眼神里,充斥着对他老安家的不尊重。
这小子是不是还觉得安家依旧是他们罗家的佃农呢?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