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餐吃得很正常，出乎意料的平静，除了潭卓对两对孙子孙女的慰问，还有潭城的偶尔关心，任绮安的俏皮话，融洽又自然，仿佛没有之前的喧嚣，也不曾有过复杂的感情纠葛。
就连苏林语和潭城的目光也从来没有在空中交汇过。
反倒是任绮安投来了好几眼短暂的目光。
苏林语对于这种带着窥视的目光感觉到不太舒服，劳伦斯似乎若有所觉，借着给她夹菜的功夫，好几次都帮她挡开了任绮安的眼神。
潭卓见苏林语这么被照顾，笑得很开心，“你们这次度蜜月，打算去哪里啊？”
苏林语刚想回答，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轻轻地覆住了，旁边劳伦斯温和道，“准备去巴西，带林语看看热带雨林，她说想去很久了。”
“热带雨林啊？那可要多带一点防晒霜了。”任绮安笑着接话，“对了阿城，我们的蜜月什么时候啊？”
“任丫头这么早就想着蜜月了？”潭卓调侃道。
“哎呀！”任绮安故作娇羞地捧起脸，“爷爷你就别逗我啦！”
“还不好好吃饭？”潭城轻轻瞥了她一眼，给她夹了一筷子蔬菜，“你想去哪和我说一声不就行了。”
“好好好，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啦。”任绮安笑眯眯，转而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，“尝尝这个，好吃！”
苏林语注意到那是糖醋鱼，潭城不喜欢吃酸的……
“我孙子可不爱吃酸的——”
潭卓的话还没说完，就看见潭城面色阴沉地把东西吃了下去。
他诧异地看了潭城一眼，目光投向了任绮安，后者倒是得意洋洋的模样，“嘿嘿，没事儿爷爷，在我这儿就不惯他这毛病！”
话音刚落，自己的碗里就被放了一叠芹菜，任绮安刚刚嘚瑟的嘴角顿时就下耷了。
“在我这儿不惯毛病。”潭城淡淡道，又吃了一口糖醋鱼。
“……”任绮安的表情顿时非常丰富多彩。
“哈哈哈！好好好，看到你们这么相处，我就放心了！”潭卓笑了出来，眼中似乎有水光，转瞬即逝，“我本来以为——现在就好！现在就好！任丫头啊，我可把我孙子交给你了，你该揍就揍，别含糊！出了事爷爷帮你撑腰！”
“那就多谢爷爷啦。”任绮安把刚刚碗里的芹菜都给了潭城，“别挑食啊~”
见潭城看过来，任绮安无辜道，“爷爷刚说的，给我撑腰。你是想当着爷爷面公然反对吗？”
“……”
极少见孙子吃瘪，这回见他“自作自受”，老爷子抚着胡须看得一脸满意。
他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孙子过不去那关，现在看来，也并不是非谁不可。再说任家这丫头他很满意，男人嘛，就是身边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。
再看看苏林语那边，也是一派和谐，劳伦斯总记得要给她布菜，两口子时不时咬咬耳朵。各有各的温馨，各有各的爱情，潭卓满意地收回目光。
苏林语尽量和劳伦斯说话，避开这些画面，沉默地吃饭。
突然看见劳伦斯指了指眼前的酒杯，她愣了愣，才想到，之前她好像和老爷子也有说，她从来没有一个正式的祝福。
如今桥归桥，路归路，她也即将和劳伦斯奔赴另一个未知的国度，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面……
苏林语递了旁边仆人一个眼神，很快酒杯就被满上。
之前她已经喝了好几杯酒，如今面色酡红，心中忐忑却仍是站了起来。
苏林语笑了一声，突兀的笑声在餐厅中格外显眼，几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，都看向她。
喝酒就是为了壮胆，苏林语仿佛看见潭城朝她方向微不可闻地皱了眉，但是她隐隐头晕，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又自作多情——很大可能就是的吧，潭城不是一个会三心二意的人，他既然决定结婚了，就一定是一心一意了……
也就是说，这辈子他们两个再也不会有机会……
苏林语深呼吸一口气，又笑了，“这一杯酒，我单独敬我的……哥哥，潭城，还有我的嫂子任绮安，祝你们两个百年好合。”
“生死契阔，与子成说。祝你们白头偕老，早生贵子。”
说完，还没等对方反应，她就已经一杯酒下肚。
刚放下酒杯，就被极有眼色的仆人满上了，她晕头晃脑地称赞了一声，戳了戳旁边的劳伦斯，“唔……这一杯，我和我的……丈夫，劳伦斯，敬你们，还有敬爷爷……敬大家，长命百岁！寿比、寿比南山……”
说完，又是不等人反应，一杯酒下肚。
看样子哪里在敬酒，简直就是借故撒酒疯。
看见仆人还想添酒，潭城的脸色黑得不能再黑了，“还加什么酒，把这个疯子带回去。”
苏林语真恨自己没有喝醉，反倒是把潭城的话听得一清二楚。
疯子……呵……疯子。
她可不就是个疯子吗？
小疯子咧嘴一笑，“喂，你为什么不回我酒？”
潭城冷淡地把酒杯放下，没理她，眼光直射劳伦斯，“你就是这么照顾你的妻子的？”
任绮安感觉潭卓的眼神一变，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，让他注意言行。
“不好意思。”劳伦斯无奈笑了笑，“因为林语今天太开心了……我先抱她回去。”
小疯子还点了点头，“是啊，我太开心了。劳伦斯，我要公主抱~嘿嘿，公主抱……”
旁边的男人一脸无奈地低声哄着她，“好好好，公主抱，乖。”
“那我还要亲亲呢？”
“给……但是我们回房间好吗？”
“好啊……我也有点害羞呢……”
伴着情人般呢喃，两个人总算离开了餐厅。
“哎，阿城，还傻站着干什么呢？不吃饭啦？”任绮安看着潭城的眼神不对，笑道，“难道还要我喊你一声‘老公’？”
没料到的是，这回潭城倒是很快恢复如常，不咸不淡道，“怎么吃那么多也没能堵住你的嘴。”
任绮安吐了吐舌头，“没办法，可能天生这么可爱。”
“……”
潭卓看着这对情侣，暗自摇了摇头。看来自己这傻孙子还是没能完全放下，不过好在都掉头了。
一桌饭吃得算是无功无过，任绮安很快就跟着潭城上了楼，在这之前还被老爷子打趣了一句“怎么这么快就和我们阿城一间房啦？”
任绮安的眼神登时复杂很多，有苦难言，只能摸摸鼻子，“问你孙子咯。”
这样自来熟的模样，倒是让长辈放心不少。
直到两个人真正独处，任绮安才松了口气，她瘫在床上，“我说你怎么想的啊？”
潭城看见这人的动作，拧眉道，“别睡我床上。”
没想到却被女人糊了一脸被子，“你睡地上。我这是造了什么孽，别忘了，到时候可是我要悔婚——”
潭城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，只寻了个椅子坐下，没说话。
“我说你这人就是活得太拧巴。”任绮安见他不回话了，顿时也没乐趣，过了许久，见他还是像雕像一样坐在椅子上，看着窗外，“换个目标呗。要不然考虑考虑，咱俩真结婚怎样？”
潭城淡淡一瞥，任绮安摊手，“当我没说。”
“不过我还是没办法理解你是怎么想的。”任绮安点了支烟，在烟雾缭绕中轻启朱唇，“就算你们之间还有爱情好了，但是苏林语已经做出选择了。你又何必要借着结婚的由头气她？”
任绮安说着，指尖点了点她的戒指，“什么轰动全城的求婚，还有特意要我今天带上的钻戒，都是为了她吧？”
“要我说，你多找几个女人，多恋爱几场，这人啊就是浮云了，不值一提你知道吗？——行，你也别这么看我，就当我又说错话了。”
“就她一个，不会变了。”
任绮安颇不顾形象地掏了掏耳朵，“你再说一遍？”
“你要是很闲，就上网刷微博。”男人明显不打算开口。
然而任绮安的倾诉欲还是没得到排解，她掐灭了烟，站在男人身边，拍了拍他，“我知道你现在的想法。我之前也这么幼稚，然后他滚了。你瞧，我现在多开心。”
她点了点自己的手机，拇指轻轻滑动，就是数不清的通讯录，“都是我的备胎，人生怎能用爽字来形容？”
男人总算回头看了她一眼，“你开心吗？”
任绮安愣住了，没想到他会这么问，随后她嗤地笑了一声，“我为什么不开心？”害怕他不相信一般，女人又重复了一遍，“我应有尽有，为什么不开心？”
潭城却没有质疑她的意思，他望着无尽夜色，又像是在望着回不来的人，“没有她，我很不开心。”
任绮安的神色顿时变得很古怪。
潭城没有多说，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，“我先去洗澡，你随意。”
直到独立的浴室传来哗哗水声，直到她指间的打火机不断被她“噗嗤”点火，任绮安的目光落在了刚才潭城看着的地方，只有冷寂的月色，和毫无生机的花草。
“如果没有他……我也会不开心吗？”
她嗤笑一声，摇摇头。
怎么可能，她又不是潭城那傻子，怎么会心里只装一个人呢。
手机在桌上摆着，屏幕亮着的是被女人滑到最后一个的通讯录。
ZZZ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