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老板首先发现了兰春怀孕的冷酷事实。或许是这闺女太不让人省心了,他多年多年来他已养成了一个让人脸红,不好启齿的习惯。
每到月末的时候,他会跑到兰春的房间里偷看马桶。二月里他始终没有见到被血弄污的草纸。以后的几天,他不安地观察兰春的微妙变化,有一次他看见织云在饭桌上干呕,脸色惨白惨白的,冯老板突然怒气冲天,他抢过兰春手中的饭碗砸在地上,大声说,“你还有脸吃,想叶就滚出去吐个干净吧。”
兰春也没有辩解,毕竟那个时代,人们的思想还有点保守。她跨过地上的碗片和饭粒冲到院子里去。
厨房里吃饭的人都听见她哇哇类似打嗝的呕吐声。
冯老板把兰春的妹妹兰香从店堂拉到后面,愁眉苦脸地跟她商量对策。他说,“你姐有身孕了,你知道吗?”
“我早就料到了,那贱货早晚会出丑。”兰香对此并不感到惊讶,她用手指弯着辫梢说,“别来问我,我管不了她的脏事,说来说去都是你宠着他,这下好了,米店又要让人指指戳截的啦。”
不知道是谁的种?要是郭爷的还好办些,冯老板喟然长叹着,突然想起来问,“兰香,你知道她怀的谁的种吗?”
“我怎么知道这种脏事?”兰香气得跺脚,好像她贞洁的耳朵受到了侮辱。
她尖声说,“你不问她倒来回我,我又没偷过汉子,我怎么会知道?”
“她不肯说。我昨天逼了她半夜还是不肯说,这个不知好歹的小贱货,这事张扬出去你让我怎么见人?”
“你早就没脸见人啦。”兰香瞟了眼父亲冷冷他说,她将镇上一般姑娘常扎的辫子往肩后一甩,径直跑回店堂里去。
店堂里只有几个伙计在卖米。他们听见兰香在说,快过秤,马上要打烊关门了。
伙计们都在疑惑不解地问,怎么现在就打烊?还会有人来买米的。兰香已经去扛门板了,她说,“不要你们管。”
隔了很久,伙计们看见米店一家从后面出来,冯老板换了一套崭新的灰色福禄棉袍,戴了礼帽,后面跟着姐妹俩。
兰香拉着兰春的手往外走——准确他说是拖拽,兰春的身体始终懒懒地后倾着,好像刚哭过,眼睛肿得像个核桃,而脸上例外地没有敷粉,看上去病态地苍白。
一个伙计似懂非懂地看着这一切,一颗仇恨的种子在燃烧。他愤恨地想,这到底是谁的种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