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爷年过六十,无儿无女孤寡一人,是六代以上的贫农出生。
生产队为了照顾他,让他做了队里的牛倌,主要的任务是照看队上的五头耕牛。
满地青草的春夏时节,每天午后,牛倌田爷总会赶着牛群去新河对面的山上,那边是全大队各个生产队共同的牧场。
江淮丘陵地区耕田的水牛,从来都是在鼻孔处穿个洞,再用麻绳拴着的。
所以放牧的时候,一般的小放牛最多只能看管两头老牛。
而田爷一人要同时照看五头,并且能够看管的服服帖帖膘肥体壮,其中的窍门没有十年以上的放牛经历,是学不来的。
由于长期和老牛打交道的缘故,田爷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稻草、青草、牛粪相混合的怪味。
再加上满脸的天花麻子,整个老头看上去凶横而又腌臜,一般的小孩都不愿靠近他。
田爷的家在乱坟岗的边上,两间低矮的茅屋,屋前有一棵年代久远的李子树。
几个人都合抱不过来,枝繁叶茂,葱茏的树冠如撑开的巨伞一般,留下了一方清凉开阔的浓荫。
每天上午没有上山放牛之前,田爷总会摇着蒲扇,在这李子树下闭目养神。
盛夏的午后,社员们打尖歇息,也会选择这片阴凉地儿。
抽袋旱烟,喝上几碗山楂和老茶叶混合泡成的浊茶,扯上几句狂野荤腥的乡村段子,这一天的出工也就混过去了。
听大人们说这棵李子树有几百年的历史了,也是58年大炼钢铁之后整个公社唯一幸存下来的古树。
当年工作组来到田爷家,鼓励他锯倒老树,为三面红旗做出贡献。
田爷死活不依,他说在万恶的旧社会,老田家世代贫农。遇到饥荒年月,就是靠着这棵果树才活了下来。砍倒李子树,就是在掘他家的祖坟。
面对这个油盐不进、根红苗正、无儿无女的老贫农,工作组也拿他没有法子。
这棵百年的老树,也就此侥幸存活了下来。
田爷平时看似凶横,确是个菩萨心肠的老头。
每年麦收李子成熟的时节,田爷总会挎着竹篮,挨家挨户的送上三斤五斤尝尝鲜头。
可庄上那些馋猫一般的贼娃们,却是等不到这个时候了。
春分之后李花飘落,枝头的果子才刚刚泛青,娃们便开始打起了这棵老树的注意。
田爷也不含糊,每天上午都如门神一般,守在李子树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