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下读书人颇为看重,视为圣主广开言路之举。放眼如今京畿数道,僧尼及杂人重役等不归农桑者,不可胜数。寺院又侵夺田地,更是雪上加霜。若任此状继续泛滥,那些真真假假的僧尼,待衣而食、待蚕而衣,教黎庶良民们,怎么还能心甘情愿地接受朝廷劝课农桑之策?就算他们接受了,又哪里有足够的土地?就算有土地可耕种,朝廷却在另一头免除僧尼的赋税,那势必在这一头加重了田桑者的赋税,岂非又要逼人做去做逃户?”
韩愈气势如虹,侃侃而谈,说得韦皋哑口无言,却说得若昭心中暗暗赞许。
她大致听明白了,也大致猜想到,在问策一试中直言的韩愈,挥洒成就的这篇文章,过于犀利。经历了叛乱与流亡的天子,在礼佛的态度上,与刚刚登基时,已大不一样,何况京城内外的大寺大庙,因各种特权诱人,本就吸引朱紫权贵们与其勾连。每年科举中,登榜进士的诗赋与策论,都会立即流传开来,写下如此文字的小韩郎君,还怎么可能进士及第呢。
可是,才十七岁的韩愈,说得难道不是振聋发聩之语吗?若昭想到数月前自咸阳回长安的途中,看到饥民逃荒、沿途倒毙甚至自相残杀的修罗地狱般的场景,从心底觉得,韩愈所言,强过太多徒有精丽辞藻、实则空洞无物的应制文章。
若昭忍不住脱口而出:“写得不错,晋、宋、齐、梁以来,天下民生凋敝,未必也不是因为大兴佛事、僧尼伪滥之故。”
韦皋微微侧头,捕捉到了若昭眼中的慨然和惊喜之色,也知她欣赏韩愈虽年少却敢仗义执言,但京中官场的险恶,又岂是小小读书郎和纤弱的妇人能真正省得。
韦皋仍是面无愠意,但口吻中的严厉越发鲜明了些。
“退之,知贡举的,虽然是礼部,但判卷时,必会有吏部明公以及内学士在场。此前薛礼侍已然有为你通榜之举,算来是你半个座主,恐怕宰相们也已知悉。然而你这样大发一通宏论,有没有想过,会给薛礼侍带来多少麻烦?礼部侍郎知贡举,往往一任三年,薛礼侍本是能慧眼识贤才之人,但倘若此次被人抓了把柄,不再知贡举,有多可惜。少年郎自负持志磊落固然不错,你还不到弱冠之年、初次应考下了第,也不算大事,可是,我韦皋在此仍要说一句,一介文士,若真的要做社稷之栋梁,还是要懂得收敛和迂回。”
韩愈垂着眼皮,不再作声。
但他心中实在太沮丧了。
并非埋怨韦皋,他也知道,韦金吾自己是因门荫入仕,却对一个赴考进士的楞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