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部队当干事的时候,经常给领导写讲话稿。写得多了,上瘾了,它成了我写作中一种得心应手的文体。我若参加一个非参加不可的会的时候,我脑子里首先就要作一番模拟发言,有时还习惯成自然地替别人构思发言稿。比方说,纪念改革开放二十年,我寻思我家乡那地方肯定要开个纪念大会什么的,牟葛彰那样的人物也肯定要发言,那时他会怎么发呢?于是就有了下面的文字。
同志们好?吃饭了?又好长时间没见面了是吧?今天这个大会很重要,接到让我参加这个大会并准备发言的通知,激动得我好几晚上没睡着觉,我觉得别的会可以不参加,今天这个会不参加不行。有一首歌怎么唱来着?叫我们唱着东方红,翻身做主站起来;我们唱着春天的故事,改革开放富起来?这词儿怎么编的来,将咱农民的心里话全都唱出来了。咱农民是改革开放最早和最大的受益者,二十年间的变化用一句时髦的话说是怎么估价都不过分的,开个大会庆祝一番也是应该的,那还不来?牛什么牛?要饮水思源吃水不忘打井人嘛,对不对?
二十年的变化天翻地覆慨而慷,三天三夜说不完,我就说说最重要的和最根本的。
作为一个农民,我认为改革开放最重要的意义莫过于人的自身的解放,即咱农民重新恢复了尊严,有了更多的自主权和发言权,当然也包括将咱农民从土地上解放了出来,想干什么就干什么。如今中年以上的人,差不多都还记得“大锅饭”时的情景。那时咱农民自己不能决定种什么,一切都要根据上边的指示或计划。一提“以粮为纲”,那就不管山地还是平地,一律种上粮食作物。更不能互通有无,你若将章丘的大葱运到咱沂蒙山来卖,那就是投机倒把,就要被罚款或拘留。
更重要的是那时咱农民没有多少自由与自尊。撇开阶级斗争的因素不说,即使你是老实巴交的贫下中农,你要赶集上店或走亲戚都是需要请假的,更不能到城里去打工。那时还有一个专用名词——盲流,这个叫法可真是不好听,特别带有侮辱性,听上去跟流氓差不多。一旦当了盲流,那就很可能被收容,尔后像犯人一样给押回来,令你脸面扫地,毫无自尊可这个言。
我整个少年时期,对三种人儿特别畏惧,一是拿听诊器的,二是放电影的,三是开拖拉机的。你要生了病,甭管多么急,他是一律让你先缴上押金再给看,看也不认真看,动不动地还给你来个误诊,待打起针来就跟纳鞋底似的,乱扎一气,好像咱农民身上的肉不是人长的。偶尔来个放电影的呢,他维持个熊秩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