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没人问我,还真想不起为何要写作来,就像农民一般想不起为何要种地,工人为何要做工一样。不种地、不做工吃什么?这是不言而喻的事情。可仔细琢磨一下的时候,又觉得任何写作者都不是天生就会写作的,还是有一个如何走上写作道路的问题。
如今想来,我好像少年时候即做起了作家梦的。五十年代中期,我大姐在初级社干社长,家里经常来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工作队员。她来是试验和推广胜利百号大地瓜的,但别的事情她也管,像两口子打架或婆媳不和了,谁家的鸡丢了,那家的老娘们儿出来骂大街了,她要听见或遇见一般都会去劝。她推广胜利百号大地瓜的栽培技术里面,有一条是在地瓜育苗的时候将地瓜先放到六十度的温水里泡一下,庄上的人就怀疑,说那还不烫毁了个球的?还六十度呢,又不是烧酒!她即一遍遍地给他们讲解、示范。她这个办法还真行,待秋后一看,那地瓜还真是长得格外大,也没黑斑病,人们遂叫她六十度C。庄上再有人吵架的时候,旁边的人只要一说六十度C过来了,你俩别吵了,一般也挺管用。她干活的时候就挽着腿儿,白嫩丰腴的小腿儿上沾着些泥巴,形成一种色彩上的反差。你觉得沾上些泥巴比不沾泥巴还要美丽似的。我大姐就说,她是知识分子工农化呢,毛**不是说吗?农民的腿上有泥巴,脚上有牛屎,可还是比知识分子干净些?她是按这话做的定了。
此后的几年里,她每年都要来个五六趟。每次来也都带些小人书给我。我知道那些小动物能说话的书叫童话,而写这些书的人叫作家,就是从她那里听说的。她还鼓励我要好好学习,将来也当个作家。她本人也经常写些地瓜育苗、玉米授粉之类的小文章登在一本叫做《农业知识》的杂志上。有一次她得稿费三元整,还买了些香蕉给我们吃。我那是第一次吃那玩意儿。我觉得稿费比一般的货币要好听,含金量也格外高似的。咱一边吃着就一边暗下决心,将来一定要当个作家,至少能像她那样,也用稿费买点香蕉什么的。
我后来知道,该同志是金陵大学的肄业生,是一九四八年从南京跑到沂蒙山解放区来的。当时光知道她叫六十度C,具体叫什么名字还真忘了。但她要咱将来当个作家的话却记住了。漂亮女人的话总是让人记得格外牢,她们的启示也格外有权威。打那之后,我即思谋着将来当个作家,就像如今踢足球和学电脑一样,从娃娃抓起,从现在做起。我打初中就开始有意识地积累词汇,见到些好词儿就记到小本本儿上,还学着来点风景描写什么的。若干年后,当我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