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穷从英子嘴里没有问出任何有关抗日游击队的消息。他手里攥着英子给妹妹吴莲的礼物,他脚步蹉跎,似乎每往前走一步都那么沉重。
慢慢靠近了柳巷子,抬起头看着自家黑暗暗的屋子,他真的迈不动脚步,想想妹妹过几天要嫁了人,以后那个家对于他来说就失去了任何意义,甚至连柳巷子他都不愿意再踏进。今儿,低头看看手里的小包裹,他还是要再见见妹妹。
一阵风吹来,吹透了他身上单薄的衣衫,他感觉到了冷,一种孤独与沮丧的冷,眼前的柳巷子里再也听不到祖母与父亲的声音了。祖母为了他不挨饿,常常瞒着那个女人藏起一块饼子,或者一块地瓜,老人把那一些东西揣在她的怀里,她每天蹲坐在门口的煤炉旁边等着他,悄悄地、小心翼翼地给他递上那口吃的,那么温暖;父亲的包容与忍让,造就了那个女人的嚣张跋扈与蛮横无理,为了吴家的安宁,父亲更多的时间在沉默,在沉默中哀叹,哀叹命运多舛。
今儿柳巷子似乎比任何地方都冷,没有了祖母和父亲的冷,这种冷是吴穷第二次感受到,那年日本鬼子闯进了吴桥,像恶魔一样的鬼子见人就杀,一刹那,血水横流,哭喊声,惨叫声,鸡飞狗跳声,声声传遍大街小巷,当时母亲已经身怀六甲,她跑不动,她让父亲背着年幼的他快跑;祖母也跑不动,祖母带着妹妹钻进了河沟里的草苇子里,在又臭又深的水沟里泡了一整天才躲过一劫……母亲被鬼子抓走了,母亲被鬼子绑在了村口的树上,鬼子活生生刨开了母亲的肚子,从母亲肚子里掏出一个已经成型的婴儿……当祖母流着泪给父亲说起母亲的遭遇,一股冷,冷彻全身,那股冷就是深仇大恨。
母亲死后的第二年祖母又被鬼子飞机炸去双腿,老人拖着残缺身躯苟且偷生,从此以后,恨与仇,仇与恨,深深埋藏在吴穷的心里。
冷风从巷子那头贯穿到了这头,穿堂风把柳巷子的二十几户人家穿成了串。吴穷的脚步站在了他家门口,他犹豫了,他把刚要迈进家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,他敲了敲妹妹住的房间的窗户,然后他把英子给妹妹的礼物放在窗台上,他对这个家已经失去了所有依恋,妹妹一旦嫁人,自己还能留在这个家吗?留下来看那个女人的脸色他会发疯,甚至会做出傻事杀了她。
吴穷的眉头紧锁,他想,祖母与父亲前后离世,都与那个走路扭三扭的女人有关,更与日本鬼子有关,是日本鬼子杀害了老实又懦弱的父亲,虽然父亲不善言语,虽然他害怕后母,虽然他做事没有主见,但,很孝顺,也很爱妹妹和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