纯正与否、由罪妃生下的不得宠皇子,在任何事上都容不得半点任意妄为。
午夜梦回,意行常常梦到自己这个被剥皮冤杀的老师。像幼时一样,文憧衍将他圈在怀里,教他写字,血淋淋热乎乎的大手握住他的小手,没有面皮的人脸贴在他耳边轻声说:虞体看似圆融,实则藏锋。殿下,您这一生危若累卵,唯有绝处逢生,才能青云直上……
圆融藏锋又如何?谨慎小心又如何?
说这话的老师,最后不也蒙冤惨死了吗。
思绪下坠,意行的目光落到手中的玉版宣上。
铁画银钩,笔走烟云,毫不含蓄,毫不收敛。
起初落墨时还带了点耐心和克制,后来越写越恣意放纵,枯笔洒脱,飞白不羁……能把儒士谏君的《大宝箴》临出杀气,何尝不算一种天赋异禀。
若是把这张临字带回京,告诉那些言官这出自修逸的手笔,定然会掀起一场口诛笔伐。可修逸既敢明晃晃地展露不臣不敬之心,就证明他根本不在意那些人的看法。
足够强大的人不怕暴露任何缺点。
意行淡淡道:“好字。”
他把桌上的笔墨纸砚简单收拾叠好,放到一旁的紫檀木棂格书架上,见下面的格子里放着几本帖子,便打开看了。
全是千金难买的孤本。那些官儿送他的字画跟修逸的藏品一比,既落俗又低级。
“修逸。”
他望向风帘后的醉鬼,目光冷冷:“你知道你哪里最讨人厌吗。”
帘后无声。
“你有天资许你卖弄,更有本钱供你跋扈,明明已经事事顺心,却还不知足满意。”
在灰暗惨淡的童年岁月里,意行身边只有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宫女,她总说,殿下,您要惜福。
意行听进去了,并将这句话奉为圭臬。他对生命中宛如恩赐般的善意与幸运都给予了成倍的回报,懂得感恩的样子简直像条摇尾乞怜的狗。
而修逸明明拥有了许多他可望不可及的东西,毫不费力,轻而易举,却还要摆出一副不过尔尔的散漫态度。
意行想,哪怕他们不是生在帝王家的表兄弟,没有站在权力的两端……他也是会恨修逸的。修逸什么都没有做错,可他光是活着,就是对自己这种不幸之人的挑衅。
帘子后的人终于开口了:“七哥。”
声音倦倦的。
意行挑开帘子,见修逸醉卧在椅上,脸色醉红,目光迷离。
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