炭的窑夫,这似土非土的东西是矸石渣,挖炭时挖出的,铺路道最好,下雨不粘脚。老舅啊,这窑区倒是个好地方哩,混口饭吃容易,官军来剿时也能往窑下藏哩!”
老团总“哦”了一声,有了点精气神。老头儿让二团总肖太平和儿子曹二顺把自己扶起来,挪到了堤上的一棵老槐树底坐下,再次打量起面前的这片天地。
细细打量下来,老团总大约是满意的。旷漠多艾草,极目少人迹,况且又有活人的煤窑,正是落难英雄们暂时落脚的好地方啊!于是,老团总稍一沉吟,对肖太平交待说:“那……那咱就在这里避一避吧,待歇息过来,再……再赶路。”
在同治七年八月的大漠河畔,老团总还是想着要继续赶路的,至于要赶到哪里去?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。北方的老家是不能再回了,那里已被征伐的官军夷为平地,村村过火,人人过刀,回去死路一条。大势也不好,东西两路捻子都败亡了,再也没有哪个王能收容他们。他们这支曾隶属于西路捻军的曹团已在一年前舍弃了刀枪,卖光了战马,只谋求一个简单的目的:避开官军的追剿活下去。
当晚,曹团男女老少以老团总依据的这棵盘根错节的老槐树为中心,在大漠河畔的一片荒坡地上安营扎寨,支窝做饭。饭烧好,肖太平给老团总送饭时,老团总已起不来了,眼神飘忽迷离,口中只有呼出之气,几无吸入之气。
老团总英雄盖世,历经恶战无数,身上伤痕累累,逃难途中又无药可用,胸前和腰后的伤口早已化脓生蛆,自然逃不过一死。然而,对死在这片黑土覆地的窑区,老团总耿耿于怀。躺在老槐树下的一张破草席上,老团总干枯的手臂抬了抬,指着从槐树枝叶间隙里漏下来的同治七年的零碎星光,对聚在身边的肖太平和最后一个活着的儿子曹二顺断断续续地说:“你……你们别……别把我埋……埋在这!你们回家,要……要带上我一起回,这里的土不……不是土……”
老团总故去的这夜,成了一个历史性的日子。后来大家才知道,这个日子竟是曹团弟兄告别颠沛流离的反叛生涯,转入平和安居生活的一条分界线哩。就是从这一天开始,让官军闻风丧胆的西路捻军的曹团突然消失了,一群来路不明的窑夫出现了。这也成了嗣后曹肖两大家族子孙们回顾家族历史的一条重要线索。
这夜,大漠河在皎月星空下静静地流淌,两岸丛生的芦苇伴着夏夜的轻风沙沙作响。河边蛙鸣此起彼伏,聒噪之声不绝于耳,映衬得天地间一派平和。空气中飘荡着的潮湿的河腥味和泥土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