按会社和劳工协会订的合同,华工每个月有一天休息日,两个月发一次零用钱。休息日上午,允许外出两小时,由日本教官带领,列队走到中岩百货公司门口,宣布活动范围,东不超过车站,西不超过眼镜铺。只准在这条街上行走,不准到其他地方去。在这段区域内,有一个电影院,一个打汽枪、射箭的游乐坊。一个只卖代用食的小食堂,外加一个旧书铺。按理说两月一次的零用费,可以看一次电影,外加吃一顿“代用食”,或者既不看也不吃,而买一顶代用品战斗帽。可是有人早把一年的零用费预先输光了,也有人输了饭拿钱来顶账。他们就放弃这一月一次上街的机会,躺在铺上去睡觉。赢了钱的主儿则可以在休息日小小的乐乎一阵。山崎等劳工协会的人,把华工看作牛马,抓住一点理由就疯狂的打罚。会社方面只是要华工安心出力,只要有利生产,不反对给他们点自由活动的余地。
陆虎子输给韩有福五碗饭,只饿了一顿就草鸡了。答应用这月的零用钱来顶那两碗饭的账。别人去玩,他在铺上睡不着,虽然没钱,还是跟大队一起到了街上。
虎子不想上百货公司。那时的百货公司,把两层楼的商品捆到一块,也没有今天“伊势佐木町”最小的商亭东西多,又都是些中国人用不着、日本人也未必有用的东西。什么红木手杖啊,坐在火车上放胳膊用的吊板啊,念佛用的数珠啊……见鬼,肚子饿的咕咕叫还能坐稳了念佛吗!他要有钱,当然是先去食堂排队,吃一盘豆腐渣,然后到打汽枪的那里打五发子弹,把木制的活动靶人想象成山崎或是大牙——大牙是干燥炉的工人,退伍军人,长一双獠牙。总吹他在中国一次拼刺刀就杀了三个中国兵。虎子问他既然这样你怎么少了一条腿呢?他就用骂街代替回答。他也许去看一场电影,那要看这片子里有没有中国人。这些片子当然是宣传侵略的、吹嘘日本军队“赫赫战果”或是“王道乐土”的。要在中国演他绝不看,看了要骂祖宗。可在这里他看,只为了看看里边的中国人,中国房子。他会抛开那些反动的剧情单为里边出现一个城门楼,一副正干活的剃头挑子掉眼泪。有一部片子里竟然出现了京戏,李万春唱“古城会”,卖瓜子的,扔手巾把的……老实说,他在农村长大,并没见过这些场面,可是他觉得亲切,温暖,象是一下子回到了祖国。他一边看一边鼻子发酸。热泪止不住往外滚。
可是今天他没有钱,只能在街上闲荡。他先到一个占卦棚前,看那白布幔帐上画的十二生肖。日本人也属鸡、属狗、属猴,真有意思。他因为年纪小,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