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等人常在他下班后派他出来干点杂事:或是给医院里住着的伤号送饭,或是去拉配给的烟草、石碱之类用品。每次从这门口过,他都站下来看一会。这老头有人来时装神弄鬼,没有人时倒还满爱搭理人。有一次虎子去医院送饭,中途下起雨来,他到老头的卦棚避雨,老头闲极无聊,竟请他进去坐下笑着说:“算一卦吗?”
“不,我没钱。”
“小朋友,我不要钱,诺,你想问什么!”
“我?老爷爷,你看我还能回国吗?”
老头推过一个木头圆盒,把他的左手按在上边,叽叽咕咕念了一阵,把盒一翻,倒出块乌龟壳,左看右看,还拿指南针对来对去,笑着说:“回得去,可是你不能在日本娶新娘子,娶了新娘子就回不去了!”
今天是星期天,屋里人熙熙攘攘,他没进去打扰老人。回过身来又看一个警察骂一个流氓。街上青年很少,这却是个青年。男人都剃了军人式的光头,他倒留着长鬓角大背头。红衬衣,西装裤,脚上一双下駄竟有半尺高的横木。那样子十分显眼,警察只是骂他,并不象要带他走,没什么意味,他又转向眼镜店去。
眼镜店也是虎子每次必去的地方,并非他对眼镜有什么特别爱好,是因为宣布了那里是最远界线,不走到那儿就辜负了自己这点行动权。那眼镜店星期天也不大有人来,柜台里摆的几副眼镜半年来动都没有动过,谁也猜不透店主吉田老头靠什么吃饭。什么时候经过他门口,都看见他抱着个旧吉他,有时坐在店内柜台边,有时索性坐在店外石墩上,弹的也总是一个调子:“马车呀慢慢的走,慢慢的走……”这马车一直到陆虎子回国,也没走到目的地。
虎子走到眼镜店门口,看到有道在吉他声中正从店内出来,一边走一边把他新换的眼镜摘下来戴上,戴上又摘下来的试验、欣赏。虎子招呼声:“先生。”
“陆,你也买眼镜吗?”
当然知道他不会买眼镜,有道是喜欢逗一两句笑话的。这时从身后走来一个老妇人,背上背着很大很重的一竹筐白薯,左右手各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口袋。走几步把口袋放到地上歇一歇,碰到电杆就把竹筐挤在上边喘口气。恰好在距离有道他们不远的一棵电杆旁,竹筐的背带断了,白薯土豆撒了一地,老太慌慌张张放下包袱去卸竹筐。这时一辆人力车拉过来,噹噹的响着脚铃,车伕走的很快,一时刹不住脚,粗声粗气的说:“快把包袱拿开,我站不下来呀!”有道赶紧招呼虎子一齐去挪包袱。人力车过去了,隐隐听到车上一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