卖羔子的时候,去年卖完了草和羔子的钱花的差不多了。岱钦蹲下来用手指分开紧闭的羊嘴,拍打着胀大的肚子:“羊价上来了,丢了好多钱。”
巴雅尔捏着带血丝的粪便:“肠子断了,出大血了,能赖掉吗?”
矿山的人多数是外地人,不会说蒙话。那木拉图是矿山的蒙语翻译,家里有牧场和牛羊。他瞅着这些歪七歪八躺着的羊,和父亲在电话里咕噜着。岱钦和巴雅尔眨巴了一下眼溜走了。他捏着电话推了阿来夫一把:“咋闹的?吃了毒芹,吐出的白沫没干呀。扔到坑里埋了,丢人现眼的。”
高拥华用手分开羊嘴,掏出兜里的纸擦了一下,离开了。
矿山里的毒水,毒死了阿来夫的羊。巴图和猫子念经一样唠叨起了好多年不走样的话:丢了草场,牧民没啥拿手的活儿,打工啥都干不了;是个睁眼瞎,汉话说不了。工厂里的活儿是固定的,干的快慢不说,合不合格也不提,单说这时间就熬不到头。在牧场闲散惯了,早上把羊从棚圈里撒出去,晚上圈回来。酒呀,早上喝到中午,再接着喝到晚上,醉了也没人管。哪怕羊落单丢几只,也跑不到别人家牧场,中间有网围栏隔着。
俄日敦达来说:“阿来夫说的?胡子草随风倒,耳朵立不起来。”他瞥了一眼儿子:
“岱钦的话九成假不了。这些年你和额日敦巴日,一个鼻眼里出气。”
额日敦巴日瞅着巴图说:“老嘎查长,是岱钦把话说反了。苏木长瞅了一眼,是吃了毒芹,嘴里吐着白沫,粪便里有血。尾矿库里水鸟多的去了,要是水里有毒,会有水鸟吗?挡水坝里的水和尾矿库里的水是一样的,是从坝底下渗出去的。”
巴图盯着儿子:“靴子大了,没有不翘头的,低头就能看见。话过了头,脸皮会挨眼睛戳的,比走起路来不跟脚,还难受。”
巴雅尔瞅着阿来夫:“咋说也要给几个钱,羊是死在尾矿库的挡水坝上。你把话含在嘴里,不说出口,矿山咋能闹机密了。扯着羊说事,说不准用咱们地草场,价码能松一下口。”阿来夫蠕动的嘴收圆了,像鸡的屁股眼:“矿山又不是脑瓜子有病的羊,肯撒手?没醉酒,说醉话。”
巴雅尔和阿来夫有意难为矿山,没等他们说完,额日敦巴日说:“没看出来啊,阿来夫脸上憨厚,肚子里不实在。直棍打不着,想用歪歪棍。哭声再大,也帮不上草场的价格,红头文定死了,没人有权利改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