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守府小院,清晨一早。
慕容灵瑄想打人不是一天两天了!
她好好世家的千金小姐,怎么就被这么一个男子给欺负了那么多年!
“唉哟,慕容女侠一早上就在练剑啊,教教本王呗?”
与说话神情的轻浮浪荡刚好相反,说话之人一袭白衣神逸,自然是苏启霄无疑。
慕容灵瑄放下剑,嗔怒道:“就会阴阳怪气!伯父是大夏剑仙,你想学剑还要我教?”
见她练剑练得一脸汗涔涔的,苏启霄从袖口取出自己的荼白帕巾给她,打哈欠道:“我爹那剑法太花哨,本王才懒得学。”
慕容灵瑄调笑道:“是学不会吧?”
苏启霄反讽道:“是啊,所以还是你这套花拳绣腿好,适合晨起锻炼!”
慕容灵瑄原本早起看见苏启霄面颊微红,还收到他给的帕巾心情尚佳,结果听完他所说的顿时气得满脸通红!
慕容灵瑄怎么说也是出身将门世家,不能被他一个浪荡王爷比下去了,便不服输道:“我剑法再花拳绣腿,总比苏哥哥手无缚鸡之力要强!”
苏启霄淡然摆手:“本王虽不会武,拎起你这小鸡仔的力气还是有的。”
慕容灵瑄仰头望着他高自己一个头的身姿,生闷气红扑扑的脸更显可人。
这时,小院外有甲胄与佩刀碰撞的金属声传来——
二人回头看去,一位年约二十三四、身姿挺拔如苍松的戎装男子迎面走入院落。
“阿兄!你回来啦!”慕容灵瑄惊喜道。
劲朗男子刚健似骄阳,先行走到苏启霄面前,拱手道:“末将慕容陵焕,参见殿下!”
苏启霄面无表情蹲下,与他对望。
二人短暂沉默……
很快彼此都憋不住笑意,苏启霄拍了拍慕容陵焕的肩膀,大笑道:“你跟我还来这套?好了,起来吧!”
苏启霄身份特殊,自幼陪同他身边长大之人既有神都央呈宫内的同龄皇族,也有苏地老功臣的将门后代,慕容兄妹便是在苏地境内与苏启霄关系极为亲密的挚友之一。
慕容陵焕抬手遮了遮刺眼朝阳,打趣道:“话说没到中午就起床?你不是殿下,你是谁!”
苏启霄无奈道:“在天道山上日日早起习惯了,下了天道山,想多睡都睡不着。”
慕容灵瑄不免好奇:“苏哥哥,十二宗之尊的天道山你都待过了,你当真不会武功?”
苏启霄余光瞥向不远处安静侍立的幽草,浅笑道:“有她在,不会,也不必要会。”
慕容灵瑄拱火道:“幽草姐姐的厉害我当然知道,阿兄练了这么多年的武,应该也扛不住幽草姐姐三刀吧?”
慕容陵焕嘴角抽搐了下,“你阿兄学的是练兵策论做将领,打打杀杀什么的只是其次……”
灵瑄撅嘴道:“那你可别连苏哥哥都打不过!”
苏启霄笑意淡然:“不至于,跟十二宗的五重神境相比,本王的武功大概是最低的二三重。”
慕容兄妹二人对视一眼,满脸不相信的表情。
苏启霄嘴角扯了扯,不说话。
当下腊月不寒,日光与气温俱佳,慕容陵焕提议道:“对了!近来冬鹿肥美,殿下今日若无事,我让城外军营的弟兄们围出一圈冬日猎场!陪同殿下去城郊射猎可好?”
提及射猎,苏启霄欲弯弓搭箭的手确实有些痒,可还是遗憾婉拒:“会挽雕弓如满月,这么好的天气,本王确实想去打猎!可惜了,今日已受好友所托,要去拜访一位徐州城内的老媪。”
慕容陵焕惋惜点点头,“那便只好下次了。”
倒是妹妹灵瑄高兴举手,自告奋勇道:“苏哥哥要去寻人的话,城内路我熟!我来领路!”
慕容陵焕制止道:“灵儿,别妨碍殿下办事。”
苏启霄道:“无妨,徐州城的路本王确实不认识,就让灵瑄陪同吧。”
慕容灵瑄雀跃道:“好耶!那苏哥哥要请我吃徐福楼的羊角蜜!”
“……好好好。”
·
乘着苏启霄回去换常服的功夫,慕容灵瑄急忙回屋干什么去了……
慕容陵焕心有疑惑,悄悄跟到了妹妹的院子,只见一身绝美红衣的灵瑄靠在窗台边,绣着一个桂花香囊的最后几步。
此香囊材料是纯色的暗紫布帛、贵气的玉镂金丝……甚至有吊着冰清玉润的翡翠作挂坠!
慕容陵焕这才意识到,原来妹妹此前悄悄问自己要钱,是为了买这些昂贵材料……
慕容陵焕趴在窗沿,忽然出声道:“其实你了解他,他生平最不缺奇珍异宝……”
“啊!”
正全心全意做香囊的慕容灵瑄显然被身后兄长吓了一跳,绣针直直刺破了指尖,血珠滴落到香囊上,好似绽放一朵绯红莲花。
“哥你干嘛!”慕容灵瑄吮着出血手指,转头嗔望。
慕容陵焕抚妹妹的手,歉意道:“唉,为兄的错!不仅伤了你,还差点毁了你送心上人的礼物。”
慕容灵瑄气在心头,不忘反驳:“我才不是给什么‘心上人’送礼物!”
慕容陵焕眼神玩味,迟迟道:“我,可还没说他是谁呢?”
灵瑄小脸憋得通红,“反正不是送苏启霄的!”
慕容陵焕大笑道:“居然不是给殿下啊……难道是送为兄?原来如此,那为兄不客气了!”
眼见哥哥手伸过来,灵瑄一把将香囊捂在胸口,一手打跑了他,嘀咕道:“好啦,我承认,是送苏哥哥的!”
兄妹二人的娘亲走得早,没人教过灵瑄女红,缺乏从小的练习功底又少了不厌其烦的耐心,一个不曾做过这样事儿的千金小姐,绣出来的香囊自然是……不大好看的。
“别人家的姑娘刺绣时温柔可人,你倒好,明明是在为心上人缝制香囊,动作却和见了仇人似的提剑便要捅,鸳鸯成野鸟。”
慕容陵焕眉梢上挑,忍不住笑意……
然而这番话啊,他还是没说出口。
不知是好是坏,她遇见的人啊,是绝对不会嫌弃她的苏启霄。
灵瑄这时主动开口:“说来阿兄真是榆木脑袋!苏哥哥不缺珍宝和我有什么关系,我第一次亲手做东西送人,自然要用最好的!”
“也是,还有缺什么吗?”
“不缺了。”
冬日初阳下,慕容陵焕静静待在灵瑄身后,什么也不说,只是眉头轻皱看着妹妹手指缝绣香囊的笨拙动作。
慕容陵焕了解自家小妹,以灵瑄又娇又傲的脾气,她能去认真做一件事,心里便是真的认定了。
慕容陵焕心疼道:“我家灵儿自幼被宠成掌上明珠,能让你做得如此用心,如果到头来他还当不成我的妹夫,那我可不轻饶他!”
“唔……谢谢哥!”灵瑄揉了揉酸胀的眼睛,笑意可人。
慕容灵瑄忽然仰头,轻声道:“只是哥,我所想目的从来不为世俗婚嫁,只是做我想做的事。”
慕容陵焕怔怔地看着本该无法无天的妹妹,自妹妹及笄以来,放眼整个徐州到府邸求亲的人快把门槛都踩破了,说灵瑄是徐州贵女第一,没人敢说第二。
世间似乎没什么东西是她得不到的……
可原来,她也会因为一个人而长大。
慕容灵瑄将香囊塞进小荷包里,笑道:“好了阿兄,我出门咯!”
慕容陵焕不忘提醒:“女孩子家家,别太快坦露自己的心意!”
灵瑄大喊回应:“谁的心意会对那个浪荡的臭男人啊!”
走出院子,慕容灵瑄小手捏着苏启霄给的荼白帕巾,紧紧包裹渗血的指尖,脸红嘀咕:“才不喜欢他呢!”
·
另一侧厢房,日上三竿。
兴许是从百花岭山上返苏舟车劳顿,白若筠仍裹在被子里不愿起床。
苏启霄在白若筠房门前站了一会儿,听见她睡不醒的呜咽声,苏启霄眼神温柔,唇角含笑。
恰逢此时慕容灵瑄蹦蹦跳跳过来,苏启霄便与她离开太守府,去往城里。
徐州街道人声鼎沸,茶馆酒摊热闹非凡,各路商家和小贩吆喝着吸引路人。
若说苏王府所在的主城姑苏繁华且清幽,徐州便是另一重景象,市侩热闹的气息让人很难不融入其中。
慕容灵瑄一路走一路吃,苏启霄在后面给她跟着付钱,与其说灵瑄领路,倒更像苏启霄陪同她逛街。整个上午,不仅买了徐福楼要排队半个时辰才出炉的羊角蜜,其他新奇糕点、各式小吃也是一样没落下。
而有位生得双冷艳绿眸的美人在后默默守候,幽草本想提醒灵瑄切勿耽误正事,直到看见自家公子难得轻松惬意的神情,便作罢了。
幽草心知公子这些日子在扬州和百花岭过得堪称疲累,今日不忙,似乎除了寻访百姓一事便无它。对幽草而言无论何时,只要公子开心便是最最重要的。
至于苏启霄嘛,目光全落在商铺上,生怕落下哪家摊位的钱没付。
“苏哥哥,等等!”
若不是慕容灵瑄忽然高喊了一句,苏启霄还真没注意到她已经落在了后面。
徐福楼门口,跪着一个衣襟破漏的娇弱乞丐,她消瘦不胜衣,面前半个破碗已磨得不成样子。
尽管蓬头垢面,依稀可见她是个年轻少女。
慕容灵瑄蹲在地上,小心地将热气腾腾刚出炉的羊角蜜放在她的碗里。
乞丐少女脏兮兮的手刚要去拿,就听灵瑄轻声道:“等等。”
慕容灵瑄从怀中取出一条荼白帕巾,正是苏启霄给她的那条,灵瑄稍微犹豫,还是将它递给了少女,柔和道:“手脏,用帕巾裹着吃吧!”
乞丐少女点点头,脏乱黑发下露出一双云海溪流般的眸孔,肉眼可见她与灵瑄的年纪相仿。
慕容灵瑄好奇问:“你几岁呀?”
少女喑哑道:“十七……”
慕容灵瑄道:“哎呀,那我比你还大一岁呢!算是你……姐姐!”
少女听着愣了愣,低头不说话。
一旁的苏启霄注意到乞丐少女盯向自己的目光,似乎……不太友善。
“啊?难道是本王光站着,没给她羊角蜜?”
苏王心中暗忖,无奈一笑。
苏启霄蹲下将两三碎银放入少女身前的碗里,他手上动作很慢,刻意不让碎银和破碗发出声响。
只是乞丐少女身体轻微颤了颤,想再开口,却欲言又止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