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着鄢凌波的到来,女孩子们堵了半条街,一时议论纷纷,又引得市井百姓围观。 川宁的氏族并不多,这回晋阳侯府与蒋家皆牵扯其中,百姓没有不好奇的。 府衙外越发热闹,日头上来,人群肩贴肩,头挨头,挤得汗流浃背。 几个机灵的货郎找准商机,挑了冰糖绿豆水来卖,又撑起个个马扎。围观之人似久旱逢甘霖,皆趋之若鹜。府衙外霎时成了茶棚。 “大叔,来一碗!” 话音未落,几个铜板已越过人群,叮铃一声,精准投在货郎的钱罐子中。 一粗布衣衫的懒散少年,见缝插针,取一碗一口饮尽。 货郎余光扫了眼,笑道: “小哥,当心啊!” 少年并未理会,在没人注意时,已回到角落。 目光,却一直不离府衙。 一缕阳光划过,他瞳孔颤了颤。最是一年春好处,这个案子,是该结了。 ………… 与门外的热闹不同,墙内的府衙却庄重肃穆,带着压迫人的死寂。 梁家姐弟的游春之心一瞬凉下来。他们虽心中坦荡,却依旧被这样的氛围震慑。 原来,这才是府衙的气派。 李知府一身官袍,冠带齐整,正襟危坐,与花朝盛会那日的和蔼长者判若两人。 衙役两边排开,高大威武,不苟言笑。 蒋老爷与蒋夫人亦早早到来,坐在陪听的席位,见着晋阳侯府的人,虽不至扑上去拼个你死我活,却也是一副咬牙切齿的神情。 老夫人却一派从容,目不斜视,由鄢凌波扶着落座。 这样的气氛不至于多可怕,却压得人喘不过气。 “阴森森的,跟墓穴一般。”梁宜萱暗自嘟哝。 梁宜贞看她一眼,心头冷笑。这可比墓穴阴森多了! 墓穴中的尸身安静躺着,既不会动,也不会害人。寻常歹徒连墓也不敢下,安全着呢! 可公堂上的活人,眉目各异,各怀鬼胎,谁知都在盘算些什么呢? 咚! 惊堂木一霎拍下,打断梁宜贞的思想。 李知府不紧不慢地开口: “梁二小姐,有人来报蒋小姐生前与你有过激烈冲突,可有此事?” “不错。”梁宜贞上前行礼点头,一副坦然神情,“不过,蒋盈生前与我有过两次冲突,李大人是说哪一次?” 李知府愣了半刻。 审案多年,还从未见过自曝其短的!说你的动机,你认就是了,还平白添上一层。 这什么路子?脑子有病吧! 李知府又道: “既承认冲突,本府再问你,蒋小姐遇害之时,你身在何处?” 想来,蒋盈遇害的时辰,正是梁宜贞离开二房,回到廊桥期间。 实话是不能说的。 蒋盈若真是被郑氏杀人灭口,她的实话岂不让自己陷入险境。况且,这么短的时间做出杀人的决定,该是多狠的人啊! 重生不易,这条命定要好好珍惜。 梁宜贞方道: “盛会热闹,四处闲逛。” 李知府一梗: “可有人证?” 那时虎口脱险,本就刻意避着人,哪里会有人证? “没有。”梁宜贞道,“民女一人独行。” “没有啊……”李知府捻须沉吟。 咳咳。 老夫人似无意地清了清嗓。 李知府手一顿: “梁二小姐,你再好好想想。” 梁宜贞一愣,余光偷瞧老夫人。那声咳嗽分明是震慑李知府,如今护犊子都这般明目张胆么? 还是说,川宁天高皇帝远,晋阳侯府称霸一方,连朝廷命官也不用给面子的? 李知府见她不语,又道: “再想想,不急。” 老夫人深蹙的眉略舒展些,一旁的郑氏却瞬间抓紧扶手,青筋凸起,骨骼分明。 梁宜贞若不背这个锅,她便更危险一分。 “真没有。”梁宜贞正色道。 郑氏的手渐渐放松,人也缓缓靠上椅背。 “但也没人见我杀人啊!”梁宜补充。 郑氏的手又一瞬紧握。 而这些,梁宜贞有心注意,皆看在眼里。 她绷了绷嘴角,方道: “大人也知道,我与蒋盈不过是小孩子的意气相争。况且,那日廊桥之上本就是她吃亏,我何必报复呢?想来,蒋盈负气而走,是否是那之后遇到了什么事?误食了什么东西,或是,听到了什么秘密被人灭口?” 一连串的话逻辑严密,既为自己开脱,无意间也提出杀人灭口的可能。 陪听席的苏敬亭眯了眯眼,谁说她蠢了! “杀人灭口?”李知府捻须道,“可有凭证?” “我胡猜的。”梁宜贞一脸理所当然,“我只负责自证清白,至于谁是凶手,要什么证据,是大人您的事啊!左右拿朝廷俸禄的也不是我。” 李知府心头一梗,嘴角扯了扯。要不要把本府的俸禄给你啊? 这些伶牙俐齿的女孩子,比大牢里的囚犯还难对付。偏还有个好家族撑腰!麻烦啊麻烦! 这话的确招人烦,但梁宜贞自己也危险重重,实在无法据实相告。 昏暗公堂上,一个寒冷的目光正自角落射来。 “梁二小姐这样说,怕是不妥吧。” 说话的正是蒋老爷。他身形魁梧,不见文人的书卷气,却周身染着戾气。教人望之生畏。 他接着道: “人,总是在晋阳侯府没的。我记得,有人说过责无旁贷。” 老夫人闷笑两声: “难不成,我们宜贞找不出凶手,还要替凶手偿命么?蒋小姐尸骨未寒,蒋老爷还有心思说笑话!” 蒋老爷沉着声音: “谁是凶手,还未可知。诚如梁二小姐所言,她与盈盈不过孩童间的意气之争。可是……” 他顿了顿,声音越发渗人: “动机不分大小。人一旦发起疯来,谁知会做出什么呢?谁不知道,晋阳侯府本就是个出疯子的地方。” 疯子,西角楼的疯子。 梁宜贞蹙了蹙眉。 “蒋老爷,”鄢凌波悠悠开口,手指有韵律地敲打扶手,“一码归一码。宜贞年幼,适才的话确有不妥之处。只是蒋老爷身为长辈,口出恶言,是不是有些倚老卖老了?” 梁宜贞转头看向鄢凌波。 他面似寒冰,愤怒与不满虽未爆发,却压得人喘不过气。 这真是那个时时带笑的凌波哥么?似乎,每每提及西角楼他就变了个人似的。 他与那疯子究竟是什么关系? ************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