鉴鸿司…京城…果真这样可怕么? 梁宜贞托腮轻叹,最受不了的就是秘密。 家人担心自己就罢了,徐故横插一脚算怎么回事?这么多人牵扯其中,应该不是小事吧。 那究竟是去,还是不去? “那个不是梁宜贞么?” 不知何处传来女孩子唏唏窣窣的声音。 “是啊,听说会妖法。” “难怪交白卷也能入鉴鸿司了。” “前阵子罢市不会就是她施展的妖术吧?” “我总觉得她与从前判若两人,原是学了妖术啊。” …… 传来传去,这些人也总猜不透她真正的身份。谁会相信,这具身子里,是个百年之后的魂呢? 梁宜贞不再费神去听,目光不自主地落向了端坐高处的谢夫子。 曾经那样高高在上,不可触碰的神,竟成了自己的师傅。 她抿着唇,一阵心酸。 若真不去鉴鸿司,做不了谢夫子的弟子,怕也是不甘心吧。可若不管不顾地去,徐故算出的凶兆,又会如何应验呢? 正思索间,只见梁南渚忽起身施礼,自有一派清贵气度。 他本就是全场焦点之一。一时众人安静,齐齐看向梁南渚。 “问谢夫子安,问各位夫子安。”他恭敬道。 谢夫子含笑: “老身认得你。晋阳侯世孙,在京城国子监念书,是也不是?” “难为夫子记得。”他又施一礼,颔首一笑似化在春风中。 女孩子们人都酥了。 他又道: “尝闻夫子墨宝难请,好不容易来我们川宁,晚辈斗胆,想为川宁求一幅字。” “你这孩子有趣。”谢夫子饶有兴味打量他一眼,“写几个字不值什么,要紧的是写的内容。” 有人附和: “谢夫子诗文冠绝,随手题来亦是佳篇。” 还有人已取出纸笔竖起耳朵,准备誊写。 梁南渚扫一眼众人: “谢夫子作诗…那多没意思。” 四下蓦地一怔,没转过弯来。 普天之下,谁敢说谢夫子的诗没意思?皇帝也不敢吧!不怕被人嘲笑不懂风雅么? 梁南渚依旧含笑。言语中虽带着天生的傲气,却并无半分不敬。 他道: “谢夫子的诗是有目共睹的好。可为人师者,最要紧的是青出于蓝。晚辈有个提议,不如让夫子的弟子出一对句子,夫子手书,可好?” 谢夫子笑意更深。 这孩子,原是在此处等着啊。 她的弟子都在京城呢,此处唯有一个才收的梁宜贞。新弟子若作好了,自然皆大欢喜;若作不好,毕竟还未入鉴鸿司教导,也扯不上“师之过”。 梁南渚这孩子滑头。既不连累谢夫子的名声,又想让妹妹出风头呢! 少年意气啊。 谢夫子看一眼梁宜贞,遂道: “这个法子的确有意思。宜贞,你兄长的提议如何?” 被谢夫子点名,梁宜贞才猛然回神。 她方起身施礼,望着梁南渚拧了拧眉。 这人想要作甚啊?知她文采不佳,想看她出丑?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,故意不看他: “但凭夫子吩咐。” 话才出口,倒是梁宜贞自己愕然了。 其实,她那里需要纠结是否去鉴鸿司呢?毫不犹豫的起身,毫不犹豫地准备作句子,这都是她内心最真实的反映。 她割舍不下鉴鸿司,割舍不下谢夫子。 既然如此,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! 那些传流言讲闲话的人,也是时候闭嘴了。 梁宜贞挺直腰板,再不似方才一般颓然,又补了句: “请夫子出句。” 谢夫子看着她,怎么转眼间,这孩子的气势又回来了? 她笑了笑,转向梁南渚: “晋阳侯世孙,既是你的提议,你来出句吧。鉴鸿司对国子监,倒比我出句更有意义些。” 这等拔高,很为梁宜贞长脸啊。 梁南渚朝梁宜贞看一眼,也不推辞,依旧微扬傲慢的下巴。 他出句道: “晓风淡月清明处。” 话音刚落,四下愣了半晌。挺普通的出句啊。可细细品来,方才惊觉其间巧妙。实在是进可攻退可守的佳句。 随意接个句子也不至于出大错。但想要出彩,却十分不易,处处是坑。 若以对联的手法续一句,极易落入俗套;若以诗词的手法来续,立意又是个问题。 梁宜贞倒没想这些。 因为…这一句…她太熟悉了。 百年之后的她,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收藏了一幅谢夫子的字。其中一句不就是“晓风淡月清明处”么? 她心脏霎时扑扑直跳,这太不可思议了。 是巧合,还是天意? 这传世名句,居然要靠她成就? 梁宜贞咽了咽喉头,看看谢夫子,又看看梁南渚。历史的真实感从未这般强烈。 她深吸一口气,接道: “我接…品鉴春鸿第一流。” 晓风淡月清明处,品鉴春鸿第一流。 话音刚落,誊抄之人飞快下笔,已四方传阅起来。 “上佳之句啊。” “妙手偶得,足以传世。” “才情最是少年时啊。” …… 喧闹之中,梁南渚的目光落向梁宜贞。凝了半刻,在她看过来之前,又悄然转开。 谢夫子满意颔首,大笔一挥,字迹清丽而不失厚重。 小童举着展示,梁宜贞只呆愣望向那幅字。 眼下墨迹未干的,正是她曾日日夜夜赏玩的那幅。每一处运笔,每一个笔锋,她都熟悉无比。 世界、时光…真是好奇妙啊。 句子传开,传流言之人无疑被打了脸。 一次是妖孽,两次是妖孽,三番五次呢?真要是妖孽,早带着银子风流快活去了,哪还在此处傻乎乎考鉴鸿司? “妖孽”之声渐弱,梁南渚把玩酒盏,唇角勾起浅笑。 苏敬亭眼尖,笑道: “看着你妹情绪不好,心疼了?所以帮她出风头平流言呢!看起来效果不错嘛。” 他四下看去,流言也淡了,梁宜贞也精神了。 梁南渚白他一眼: “谁帮她来?给她找点事做,省得闲着给老子惹事!” 苏敬亭憋笑: “那容易。找人接着去传一波流言,你接着平。一直有事做,一直不惹祸。” “你脑子进水啊!”梁南渚瞪过去。若非在外边,他早上手了。 “还找人!”他语气傲慢,“那混账做错事,自有晋阳侯府管教,还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。” “不好了!走…走水了…南院!” 只见南门边上一小童大喘着奔来,小脸熏得发黑,衣摆还沾着火星子。 众人齐齐望去,隐见浓烟,天耀得发红。 忽而,一道火光唰地飞过,落在南院,火势更大。 ************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