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夕看完,怒目恶狠狠道:“你这分明是逼良为贱!就算梨蕊骗了你,和离就是,怎么好好的一个良籍变做贱籍?你老实交待,是不是看中了梨蕊的嫁妆?尽想着据为己有!”
安康堂内出来一名年轻妇人,身材娇小,穿着红彤彤的衣衫,焦黄的面皮上涂了一层厚厚的铅粉,看上去有些面目模糊。妇人上来就指着元夕说:“你就是那个百里晞?就算你是官家夫人,可也不能仗势欺人!”
芳草不是口齿伶俐之人,顿时憋得满脸通红。
路上挤满看热闹的人,元夕暗道:可不能丢了面子!指着妇人道:“你是个什么东西?知道我是官家夫人,也不见礼,还敢大呼小叫!”转身如男子般地拱手,对看热闹的人群高声道:“各位,妾身是精诚堂的百里夫人,这哭泣的女子原是妾身的婢女梨蕊。梨蕊原是嫁袁大郎为正妻的,建康精诚堂上下都可以作证。可袁大郎没得到精诚堂的炮制秘法就贬妻为妾,还是贱妾!各位请说说看,身为梨蕊的原主人,今日要是一句不问,岂不是无情?”
围观群众纷纷点头,“没错!精诚堂不会妄言的。”
“百里夫人有情有义!”
“精诚堂是灾年办过施粥的商户,好人呐!”
“梨蕊有贵人相助,好福气!”
“这家大妇果然无礼!”
……
袁掌柜扭头瞪了妇人一眼,陪笑道:“夫人大量,别和拙荆计较,杜氏没什么见识!”赶紧将身契递上,“误会!还给夫人,请夫人高抬贵手!”
元夕没料到这么快解决,很不放心,便叫人去找来里长作见证,双方签字画押,解除关系,归还嫁妆。元夕的人手多,不多会儿,木器搬到精诚堂暂时存放,梨蕊激动得直哭。
百里幸得部曲来报,元夕一大早和人吵了一架,匆匆带人相助,赶来时已散场。他追到精诚堂,郁卒道:“不是说好了,爸爸不在家,不多管闲事么!”
元夕一大早说得口干舌燥,此时喝干一壶茶,一抹嘴,豪气冲天,“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梨蕊挨打受骂!”
“怎么刘叔没去帮忙?”
“刘叔闭关制药呐!”
“那,这么多打杂的怎么没去帮妈妈?”
“嗨!小事情,我一个人就能灭了安康堂上下!”
百里幸……
入夜,玄凝之归来,听了百里幸告状,说道:“你妈妈就是这样,所以叫你看顾些。以后吩咐下去:只要夫人出去与人争吵,就把铺子关门,所有人一律带上称手的用具去帮忙!”百里幸高兴应下。
已是夏日,天气渐热。翡帱翠幄中,女子闭目侧卧,乌发委床,素单纱衣难掩冰肌玉骨,灯光下轮廓尽显。
玄凝之呆怔,不觉嘴角已挂了温柔的笑意,轻声道:“淹生百媚,想来就是这样的了。”
女子惊觉有人,迷迷糊糊坐起,“阿凝,是你么?”
“嗯,把你吵醒了。”
阿凝回来了!元夕精神一振,“没有,我只是今天有点累了,打了个盹而已。”
“嗯,听说了,和别人吵了一架,导致交通堵塞,哪能不累?”
什么都瞒不过阿凝,元夕讪笑。
朦胧灯光下的元夕或嗔、或喜分外娇媚,玄凝之不由想起不知谁说的灯下看美人,赞叹:果然有道理!匆忙去沐浴。是夜二人相拥,恩爱缠绵自是不提。
次日一早,玄凝之去见谢玄汇报工作,元夕去精诚堂询问梨蕊日后的打算。
梨蕊先是拜谢救命之恩,然后泣道:“奴不能回娘家,亦无颜待在精诚堂,天下之大,却无处可栖身,不若出家吧。”
这话不禁让元夕回忆起当年逃往七叶谷的仓皇和一路艰辛,心中感慨;我又以己度人了。因这时以为梨蕊是没脸见过去的熟人,想到为人热心的胡家夫妻,便道:“我认识一农户,他家在建康城外,去那儿住着,不会有人认得你,你看行不行?”已是山穷水尽,能有这样的开始无异于新生,梨蕊拜谢。
元夕问道:“昨天,你前夫说你骗婚,究竟你有没有说大话?”
梨蕊红了脸,“奴家曾告诉父母,服侍夫人在七叶谷住过,在精诚堂做学徒,不知怎么的,媒婆却传出那样的话。”
元夕略有所悟,估摸着是媒婆或其他人极力想促成婚事,为抬高梨蕊身价,所以似是而非地这么一说。“那么,当初我送你的嫁妆呢?怎么嫁妆单子上少了许多?”
“奴家的父母说,奴是高嫁,进袁家享福,用不着嫁妆,扣下许多留给妹妹们了。”做父母的总以为自己是一碗水端平,实际上……元夕无语。
过了几天,梨蕊被托给商队,带了为数不多的嫁妆,回到建康,之后,被送往胡家夫妇所在的村庄。又过了一年,梨蕊以寡妇之身嫁了村中富户做填房,算是一番大造化。
虽然元夕买下烧制瓷盒、瓷**的窑,可仿制品仍然接踵而现。
某日有人拿着小瓷盒过来,问这个玉屑膏为什么只要十两银子?元夕看着瓷盒上微凹的“精城堂”三字,瞠目结舌,原来造假、仿造的创造力,自古就有!
元夕在各处贴了告示,详细讲述如何鉴别假冒伪劣的精诚堂产品,从外包装小盒说到内在膏脂的气味和细腻程度,无异于打了一次广告,原本萧条的护肤品买卖又好了起来。
此时襄阳城中的朱序仍苦苦坚守城池,与长乐公符丕展开拉锯战;慕容垂攻下南阳,抓获太守郑裔,与符丕在襄阳会合。
玄凝之多日不见踪影,元夕面上虽不露出什么,私下对百里幸抱怨:“都是桓冲这个胆小鬼,出兵与朱序合力灭符丕不就行了吗?害得你爸爸这么多天不能回家!”思及符丕,那个记忆中俊朗的青年,不由暗叹:人在江湖身不由己,但愿将来大家不要有直面厮杀的那一天!
百里幸知道玄凝之已前往彭城,怕元夕担心,不敢露半丝口风,只能劝她去精诚堂做事,以便转移注意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