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江宁县家中，元夕方知张氏已病倒好几天，眼下二姨娘和三姨娘一起管家。她急忙遣人去精诚堂接刘燊，查看张氏用药，又吩咐乳母将人手分为两班，日夜照料。 张氏含泪道：“我的儿，母亲就指望你了！” 元夕狐疑，眼睛将周围婢女扫描了了一遍。 张氏咳了一阵，说道：“原本只是咳嗽，不是大病，后来发起烧来，再找坐堂医看了，已是重症。可恨那两个贱婢得意了！” 元夕劝道：“等病好了，想做什么，就做什么，何必计较一时的风光？” 闻言，张氏心下甚慰。 少顷，刘燊和玄风背着药箱，都来了。二人假装与元夕不熟，进去给张氏问诊，出来后，一改往日悠然神色。 元夕屏蔽左右，说道：“我看是肺炎。还很严重！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一关？” 刘燊道：“我二人也这么看，得下狠药！”三人拟定处方，派仆人去精诚堂抓药。 元夕因前次的肠胃炎，至今双腿无力，但张氏病重，只好强撑着为张氏侍疾。步翀好些日子没见到元夕，打听到是在家侍疾的缘故，心中的石头落了地；心道：还好，元夕不是因为生气才不见我。 陆氏和步翀备了礼物上门探病，见张氏病得形容枯槁，吓了一大跳！陆氏回家后不胜唏嘘，当年张氏是有名的美人儿，又擅料理家事，实在是个遭未婚女郎们嫉恨的人！及至家道中落，嫁了个不着调的周主簿，似乎好运已尽，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，看这光景，无非是挨日子罢了！ 步翀的心情又是另一番景象了，见元夕亲自为岳母忙前忙后，不避污秽，认定元夕贤良淑德，堪称孝女典范，将来定是位好妻子。 年底，张氏仍病重，人情往来之事便落在两位姨娘头上。二人初次掌权，激动得不行，处处摆排场，弄得下人没空做活，尽听二人训话了！等到采买年礼时，二人又一心想着抠点银子做私房，所以送给县令、县丞等人家的年礼便简薄又寒酸。 周践是个糊涂人，素日又有张氏料理惯了，也不知过问、查验，等到衙门里诸人对他越发冷淡，还尚不自知。元夕一心服侍张氏，连满庭芳也撒手不管，更不提家中交际往来，也就不知道这些了。 除夕这一日，张氏感到舒服了些，元夕拭了拭她的额头，凉凉的，笑道：“没有低烧就好，病去如抽丝，总是要慢慢来的。” 张氏看了看面前的参汤，落泪道：“倒叫你一个没出阁的小娘子费上这些银子，这可怎么好？” 元夕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没嫁妆丢脸，便道：“家里没钱，难道就不吃了？好歹您女儿我是出得起的，就算是您下半辈子天天吃都养得起！” 张氏见她神色笃定，心下稍安。 刘燊和玄风每天过来问诊，周践起疑，便问陈姨娘：“张氏天天请医问药，这要多少银钱？”陈姨娘近来仗着周践的宠，忙着碾压绿菊，哪有心思问这些？随口道：“自是多了去！” 周践忿忿，吩咐管家以后每十日一次请医问药。 次日，新年伊始，元夕扶张氏坐起来，看了会儿水仙花，见她撑不住，又扶她躺下去。 张氏心灰意冷，喘着粗气说：“不中用了！” 元夕劝道：“总比前些天强！” 张氏一想，确实如此，遂又宽下心来。 元夕久久不见精诚堂来人，担心路上有事，叫人去打听。不一会儿，婢女匆匆跑来，惊慌道：“不好了！两位先生在门口，因看门的不给进，吵起来了！” 元夕急忙往大门去，边走边想，陈锦如？她哪来的狗胆？周践给她壮胆？ 陈锦如正服侍周践更衣，也听了婢女的传话说外边闹了起来，便对周践说：“锦如先去看看。毕竟大年初一闹成这样，也不吉利！” 周践点头。 元夕先到的门口，听见看门仆人说：“我家主簿的话，做奴仆的不敢不从！任你二人说上天去，也不行！” 玄风道：“我二人应邀赴诊，耽误了夫人的病，你担待得起吗？” 元夕狐疑，周践怎会阻拦给张氏看病？倏尔，心里一片寒凉。不及细想，站出来，说道：“你不过是个看门的仆人，也敢诳语！我父亲是孝廉，怎会干出不仁不义之事？母亲病重，父亲难道会眼睁睁看着她病死，不找人救治？” 门口早就聚了各家各户的围观群众，众人纷纷点头，有人道：“奴大欺主！”也有人叹道：“恶奴多的是，去衙门诬告主人，害人家株连九族，不就是恶奴做出来的吗？” 酷吏当道，这种事不新鲜，围观群众们认定看门人是恶奴。 陈锦如也赶到了，站在门口进退两难，被百口莫辩的看门人瞧见，扑上去，跪地扯了她的裙角高声叫冤：“二夫人，救救老仆，老仆是听您吩咐才做的呀！” 围观群众风向立变，“哎呀，原来是妾室想谋害主母啊！” “恶毒！恶毒至极！” 元夕心想，反正你从来就不是个干净货，踩你两脚，也不算冤枉！挑刺道：“二夫人？哪来的二夫人？我二叔的妻子在老宅侍奉我祖父母呢！你这是在喊谁？” 不及陈锦如阻止，看门仆人赶紧自辩：“家中上下都是听陈姨娘吩咐，才这么称呼的，可不止仆一个！” 元夕嗤笑道：“笑死人了！陈姨娘是吧，谁不知道二娘子是她进门六个月就生的？生下来时发乌黑过颈。” 被揭开未婚先孕的老底，陈锦如掩面而去。 围观群众哄笑，有人道：“你们不知道，当年这事闹得厉害，这家的嫡长子就是因此没了的！” 又有人道：“此行径实属淫奔，做个贱妾已是顶天了！” 那厢，周践见陈锦如久去不归，寻来；听见议论，大惊，要是被人告了，安上个宠妾灭妻或以妾为妻的罪名，可就完了！硬着头皮出来，拱手道：“误会……误会！误会……”便再也叽咕不出个内容。 围观群众静了片刻，见周践也说不出个道道，就不买账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