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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零二回:我努力学习如何对爱予以回应(1 / 1)

曲罗生向梧惠讲述了自己的事。尽管是以第一人称叙述的,那副态度,却如同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一样。

我从小就与身边的人不太一样。

说得更清楚些,大概是体能、记忆力、反应力……各方面都胜于同龄人。但这并不会给我的生活带来什么。我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山村。是的,这一点我也记得。那是个与现代文明略有脱节的地方,人们过着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的生活。

唯一的学校,在山的那边。我们六七岁的孩子,会背上书包,在天没亮的时候出发。穿着草鞋的我们,走过坎坷的土路,攀过嶙峋的石壁,穿过杂草丛生的荒地,摸索悬崖上唯一一个名为桥的绳索。放学时,要赶在天黑前再走一遍。

没有任何保护措施,但我们早就习以为常。七岁半时,我体弱的母亲终于有了身孕。也许是弟弟,也许是妹妹,我们都不在乎。父亲说,在我读完书离开大山之前,可一定要教会他,如何平安走过那段漫长的上学路。

我说,好。但我的心里没有太多的实感。在这荒芜的山中,任何生命的出现都有着新颖而沉重的意义。就连会下蛋的鸡,也是人们的至宝。八岁生日那天,我得到了宝贵的两个鸡蛋。

生日没过几天,学校来了一些穿着奇怪的青年男女。老师说,他们是教育界前来交流的人,来自大山之外的世界。他们陪我们做了一天游戏,都是我们没见过、没有玩过的玩具。大家都很开心。

在他们离开后没几天,我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。

那一日我照常回家。打招呼时,没有人回应我。我照常打水、取柴、生火。直到我走向后院时,看到晕倒在地的父亲。我是从衣服上辨认出他的,因为他的头已经完全被钝器打碎了,看不出脸来。

很惊讶吗?还好,我并没有被吓到。我只是觉得很奇怪。

那么母亲呢?我去找她。那是个冬天,血腥的气味不怎么蔓延。但当发觉异常时,我的嗅觉立刻灵敏起来。顺着相似的气味,我找到了卧房。

我看到了母亲。

她的面目尚且可以辨认,但内脏洒了一地。血已经凝固了,微微发黑,踩上去的时候有种黏滞的感觉。在色彩混沌的血肉之中,我看到了一个成型的、人类的固体。我将它从红色的泥泞中捧起。那么冰冷,那么僵硬。我可以看到它成型的手,但它不会抓住任何东西。

她是我的妹妹。

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刻,我的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。有一种轮廓,在我的五脏六腑中掠过,顺着神经攀附到大脑。但在这之后,也没有更多感知。

也就是在这个时候,突然有陌生的人们闯进家里,将我带走。妹妹从我的手中脱落,摔到本属于她的地方。那些人采取了很强硬的手段,但当他们发现我并未反抗的时候,就不那么严格了。他们以为我吓呆了。

我应如此吗?我为什么不反抗?很简单。我很快判断出,任何反馈都会是徒劳的。而且我已经失去了我的父母,我的妹妹,我无家可归。

我还能怎么样呢?我又能去哪儿呢?

摸黑走过一段不能行车的路,又在几近报废的货车拖斗上颠簸许久。经过数个日夜,几经周转,我来到了某个场地。从空气湿度可以判断,这是不同于我家的环境,离那座大山很远很远。

这里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孩子。很少有比我小的,大多比我年长,不过最大的不超过十四岁。他们和我一样,远离家乡,失去父母——有过的,都被杀掉了。这是为了斩断某种念想。我们都看到他们的惨状。甚至不少人因此出现了很长时间的心理障碍。

一直没有缓过来的人,会死。也有生来就被父母抛弃,或与父母走散的。他们的亲人也未能生还。一些孩子是“野孩子”,没有牵挂,倒是更容易适应环境的变化。但除了我们这些穷孩子,也有大户人家来的少爷小姐。

我慢慢了解到,我们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:我们一定有至少一方面异于常人的地方。智商、力量、耐性、记忆……经过各种测试与筛选,我们逐渐被分流。很多开始的熟面孔,都不见了。也许是去了需要他们的地方,进行进一步的培训;也许是去了再也不会回来的地方。

我被分配的方向,很累,很辛苦,多与体能训练有关。负重跑、障碍赛、水下闭气、射击……我现在大概知道,这些都是军队上的训练,甚至更加严格。而我们只是一群未成年的孩子。

摔倒了,掉队了,或是没憋住气……任何一个失误,可能就会成为子弹打穿我们的契机。我们每个人的头上,都有一把剑,被看不见的头发拴着。不知道什么时候,那根头发就会被斩断。

也可能是自己断掉的。许多人看着还好,却不知在哪一刻就会精神崩溃。吃饭时,睡梦里。有时候他们能被“治好”,只是变得呆滞;有时候他们不再回来,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。

我能感觉到,我是被额外看重的。一些训练多少有些针对我了,但我最终都能扛下来。除了体能方面,一些正常的学校里的知识,他们也会安排我学习。甚至一些出入重要场合的礼仪,也要了解。因为我缺乏一些常识,还有……

对他们而言,最重要的,或许是我缺少的某种东西。

你应该早就意识到了——我没有正常人类的情绪感知。

如果有神存在,这大概就是支付那些礼物的代价了。我确实能感觉到身边的人大多有丰富的情感。也有人与我类似,但没我这样严重。可能这就是我们这样的人,有得有失的地方。

即使过了几年,也有情感丰沛的人,会在无数个深夜里发出恸哭,低声呜咽着喊着爸爸妈妈。在我们亲眼见证的被处决的瞬间,临死前的人,大多也会发出相似的哀鸣,只是更凄厉些。大概是人活在世最后一次发声,才格外嘹亮。

格外刺耳。

我并不能感觉到他们在悲伤什么,又在恐惧什么,因为我永远不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。我只觉得吵闹,但有时也会萌生出一丝庆幸:反正我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地方。我早就没有家了不是吗。即便拥有时,我也不曾有什么实感。

然后我就“毕业”了。是的,那些人将这里称呼为一种“学校”。我知道真正的学校是什么样子,其他同学也曾告诉过我,山外面的学校又是何种模样。反正这里不是。但那些人说是,便是吧。计较这个是没有意义的。

我“毕业”那天,他们称这天是我新的生日。他们不记得的是,十年前的这一天,恰是我被掳走的那天。无所谓,这不重要。我被发放到某个组织,偶尔会和大人物出入重要的场合。能被称为任务的事只有一个,就是杀人。

当然,这不同于以往的情况,毕竟这些场合都是重要的人物,需要花更多心思。我忘记说了吗?我不是从十八岁以后才开始杀人的……在那个培训机构中,我们就以学生的身份,陆续出过一些简单的任务。那时候需要对付的人没那么麻烦,只需要趁四下无人,切断他们的动脉或气管。

在这个过程中,也有人动过逃跑的念头。他们的下场不必多说。不过即使在机构的场地内部,我们也会有刺杀的训练。很明显吧?一切课程都是为这种事而生的。我们要杀的第一个人,就是朝夕相处的同伴。

那个可以被称为朋友的孩子,与我同龄。他四岁因眼疾被父母抛弃。流浪的时候,他掏出自己病变的右眼,这恰恰保住了另一只眼。为了活下去,他受尽屈辱,变得足够坚硬与锋利,才一个人撑到现在。他有着与我相似的狠毒,不择手段,不计代价,不顾后果。他还是死了,我用尖刀刺进他唯一的眼,直入大脑。

这不是什么难事。斗争中,只要活下来就好了。如果不去杀,就会被杀。大家都只是会呼吸的血肉,与案板上的牛羊没有区别。当然,我也一样。如果就此不幸失去生命,我没有任何怨言。但我是活下来的人。我成为别人的不幸。

好像扯得有点远了……抱歉没有进行详细的铺垫。这些事对经历过的我来说有些理所当然,我意识不到这点。总之,我成年后也因为工作性质,频繁接触上流社会。这的确是更光鲜亮丽、更吸引人的、物欲横流的世界。我也见过了那些运筹帷幄,那些阴谋阳谋,还有复杂而肤浅的爱恨情仇。只是一想到揭开表面,一切都是一样的污浊,如白色皮肤下的血肉,我就觉得了无生趣。

我开始觉得无聊了。

你那是什么眼神?我当然也会有这种感觉。简单的情绪感知我还是有的,至少我能判断周围人的反应……虽然再小一点儿的时候不太行,但现在,猜也好,模仿也好,见过很多的我总能明白一些。我只是无法理解更深刻的情感。

总而言之,得到他们充分信任的我,在某一天选择了叛变。没有什么巨大的利益诱惑,也没有哪位摄人心魄的异性,我只是想离开,就这么做了。一开始还挺顺利的,但等他们意识到问题所在后,也迅速做出了行动。

他们给我找了不少麻烦。我也没亏,让他们吃尽苦头,付出了不小的代价。有些好笑的是,他们甚至让我当年的“同学”来劝说。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。我将他的舌头穿过尖刀,钉在墙上。我对这些手段本身没有想法,但我知道这么做,可以造成有效的威慑。

不过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执着。也许我的动向,真的足以让很多人夜不能寐吧。我不觉得后悔,毕竟继续原来的行当,被杀也只是时间问题。我不可能永远不失手,他们也不可能永远保持信任。就连我,也亲自送走不少忠心的前辈。他们之中,甚至有平静地让我动手之人。通过这种沉默,他们让我学会许多。

逃亡的生活持续了两年。某天,我遇到了一个特别的女人。

人们常说,当你觉得某个人在你眼中难以忽视,足够特殊时,你就爱上了他。我觉得她特殊,并不在于她主动找上我来——这些年与我搭话的异性不在少数,但她们都不知晓我真实的模样。即使知道,她们也会逃走的。

而她身为一介名媛,与我这不知出处的人频繁接触,我十分怀疑。我起初刻意与她保持接触,试图摸清她的身份。这个过程里,她反而表现出很多……愚蠢的地方。这不该是那些“女同学们”会犯的低级错误。

最终我确定了,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。她纯真、无知、脆弱,没见过更多世面也没有复杂的心思。也许,我本就该和这样一位普通——我是说性格,不是家境——普通的女人一起生活,而不必过刀尖舔血的日子。

我告知她我的真实身份,她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大惊失色。对她来说,我们这种危险的身份,亦属于她的认知。也是,毕竟她父母都是在机关高层工作的人。看来我多虑了。我本打算,在她表现出逃跑的念头时就把她除掉,再离开。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真实的身份,哪怕是爱我的,或我爱的人。

我后来才知道,她接近我也是另有目的。其实这是她父母的意思。他们知道我的身份,想拉拢我为他们做事。这样一来,似乎也和过去的生活没有区别。

但我同意了。

因为过去的日子里,我并没有这样一个爱我的人陪在我的身边。

我努力地学习如何给予爱回应。就像不明白珠宝价值的人,小心地将它捧在手里。因为他知道它是美丽的,而美丽的事物应被小心对待,耐心呵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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