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固这天到底没能留宿, 谢玉璋趁着天还没全黑赶他下山了。
只他走了, 谢玉璋几天都觉得心浮气躁, 晚上睡觉时常做梦。
一时梦见她没去和亲,大赵也没亡, 李固来求尚主。她对他说,你是哪个?谁认识你?醒了知道那不可能, 他一个小小边将尚得什么主。李铭的亲儿子尚主还差不多。
一时梦见那个雪丘月夜,李固说我带你走, 她说好。然后天下大乱, 他死了,她被人抢了去,在梦里哭得声嘶力竭,醒过来眼角都还有泪。
最美的一个梦是她漠北八年归来, 李固登基做了皇帝,却未曾娶过, 孤身一人地在等她。在梦里, 她说, 这不是真的, 肯定是梦。醒了,果然是梦。
细细思量,每个梦里都有想要的东西。想要国不亡, 家不破,想要少年人不含杂质的悸动,还想安然归来, 伊人仍在等她。
笑问了自己一句,凭什么?
想要的这么多,真是贪心。只她知自己力弱,在这许多“想要”中,便必得取舍。
李固强大,所以他不想取舍,他想都要。
他又想当皇帝,又想当人。
只两个人走到今天,之所以能够相知,正是因为经历了这许多。她之所以为她,他之所以为他,就是过往这一步一步走过来的。少了哪一步,今天或许都不是这样子。
当年御花园中,青年将军在自己的眼里,也不过就是她急于想抱上的粗大腿而已。这么想,心气平了很多。
偏这许多梦里又夹着一场春梦,梦见李固的胸膛劲腰,醒来时一片潮热,呼吸急促。谢玉璋盯着帐子顶,觉得自己一定是空了太久的缘故。
遂带着嘉佑去礼佛。
西山主峰上,前山是大相和寺,后山是保崇庵。保崇庵规矩森严,佛法崇正,香火从来不输于大相和寺。
重生这许多年,谢玉璋再次跪在菩萨面前,耳听着钟磬音悠远,口唇微动,那些曾颂过千百遍的经文自然而然地便默念了出来。
心便静了很多。
再没有比眼前更好的状态了。
她也并非对李固无情,他们二人彼此相知,有时候甚至不需言语,便能相互明白,怎么能说是无情。
只入宫……实不值得,不值得。
谢玉璋静下心来,为林斐祈福。
泗水水道太复杂,杨怀深没能追上高大郎的船。但知道他是谁,便能知道林斐的去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