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黑沉,寒风凛冽,细朵的雪花从天空飘散。
清寂的宫道上,一行身影徐徐向前。
闵西月披着一件厚重的斗篷,回雁跟在旁边,一手打着伞,一手搀扶着闵西月。
两人身后跟了云乡伯府的奴仆,前面又有宫中内侍提了灯笼照路。
那内侍不停地提醒身后闵西月,“刚扫过的雪,闵小姐慢行。”
“闵小姐注意,有台阶。”
好不容易到了干躁的廊下,身边几人都松了一口气。
闵西月掀开罩着脑袋的斗篷,看向远处高楼上的灯火辉煌。
今晚是正月十五,宫中有元宵夜宴。
她本来可以不来的。
因为云乡伯自正月初一开始,就卧病在床。
云乡伯的情况并不算严重,显然是不想参与宫中的活动。
闵西月乐见其成,借机推拒了一切邀宴。
何念念已经离开永昼城三个多月,她也就对贵族宴会再无兴趣。
何念念离开没有多久,岚枫两国的盟军齐动,向着景国进发。
枫国那边,由他们的国君亲自带领着自己的几个儿子出战。
而岚国这边,安国侯做了主帅,束玉春被提为副帅。
但没有想到,临时又加了个徐感佑为副帅。
怡王徐感佑突然自荐加入队伍,着实震惊了不少人。
连闵西月也感到意外。
不过,今生发生改变的事情已经太多,她也就没那么震惊了。
原本以为这场争战,少说也得半年以上,却不想怡王徐感佑立下一个功劳,提前回了岚国。
没错,徐感佑立下的功劳,正是前世她哥哥立下的那个。
这一下,徐感佑的声名大涨。
徐感佑赶在元宵节前回到永昼城,特意让人送信给闵西月。
让闵西月参加今天的节宴。
如果她不进宫,徐感佑就去云乡伯府陪她过。
对于如此无赖且霸道的语气,她无可奈何。
对方是怡王,还是刚立下大功的怡王。
她犹豫了一番,最终选择进宫。
声势正盛的怡王,元宵佳节不陪国君一家人看热闹,反而去云乡伯府屈就,叫其他人怎么想?怎么说?
她闵西月,可不想在这个时候,被众人当猴子看。
今天的宴会比较随意,闵西月正准备悄悄地进阁楼,随便找个位子应付一下。
怡王徐感佑却早就发现了闵西月的身影,一路顶着众人的目光,直到停在了闵西月的面前。
“西月,怎么这么晚?是云乡伯爷的病情又反复了吗?”
徐感佑无视其他人的目光,自然地向闵西月问话,“要不要我唤个太医去府上看看?”
闵西月顶着许多人的目光,先朝徐感佑行了一礼,再回答道:“不必了,多谢殿下好意。
义父喝过药,已经有所好转,只是年纪大了,恐怕还要再好好调养一段时间。”
徐感佑点点头,“那就好。走,我带你去给父皇他们请安。”
闵西月:“……”
被徐感佑这么一搅和,她想低调都不行。
再次顶着众人的目光,闵西月来到国君徐逸仙等人面前,一一见礼。
众人循例问了几句云乡伯的身体情况,徐感佑便带着闵西月坐到了一边的贵宾席位。
而徐感佑也特意将自己的席位和闵西月的席位挨在了一起,看来是早有安排。
“要喝点果酒吗?还是葡萄酒?”徐感佑一边问,一边将自己面前的几样果点都移到了闵西月面前。
闵西月这才好好打量了徐感佑几眼。
这一趟去景国,徐感佑有了些变化。
脸上和手上有几处冻伤,上臂还缠着厚厚的绷带。
脸上虽然粗糙了不少,双眼却黑亮有神了许多,看着闵西月的目光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变化。
总结起来就是,徐感佑似乎更成熟了。
闵西月摇头,“不用了,殿下,我今晚不想喝酒。”
闵西月转回目光,看着台上的歌舞,心思却飘到了九天之外。
如果徐感佑提前成为了岚国的国君,是不是就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呢?
随即,闵西月的目光扫向邓皇后,以及宣王。
不禁在心里摇了摇头。
宣王没有大错,怡王争位,便是名不正言不顺。
当然,如今怡王立了功,恐怕又将在永昼城掀起一场风雨。
徐感佑没有勉强闵西月,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,神情莫名地道:“还是家里好。
看着熟悉的人,熟悉的景物,看着大家都这么好,心里高兴。”
闵西月看了徐感佑一眼。
这一次出战,徐感佑恐怕见到了不少鲜血,还有生死。
会有这样的感叹,也不奇怪。
徐感佑抿了口酒,放下酒杯,叹道:“看着景国一朝倾颓,任人鱼肉,无数百姓妻离子散。
从前的贵族落荒而逃,被人围抢,又或者横死路边,或者活着,却像条卑微的狗……
西月,我提前回来,其实不是因为立了功的缘故,而是我不想再看到那样的情景。
我……这样,是不是很懦弱?”
闵西月反问,“如果有一天,岚国也是这样的情景,殿下当如何?”
徐感佑看着闵西月,迷茫的目光渐渐清亮。
他握了握拳,“我是岚国的亲王,为岚国的百姓安宁负责,义不容辞。”
闵西月点点头,为自己斟了一杯茶,然后向徐感佑举杯,“这一杯,我替岚国百姓,多谢殿下。”
徐感佑不禁露出笑容,也举起了杯子,“西月,我很开心。”
他就知道,这世间只有闵西月能够令他平静下来。
回雁面无表情地站在两人身后,自然也将两人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里。
心里不禁暗想,岚国怡王也是个人物。
这一回,十三殿下算是遇到劲敌了。
今晚这件事,必然要汇报的。
不知道十三殿下是会气地跳脚,还是嫉妒地发狂。
莫名有趣呢。
“咚—咚咚——”
阁楼外,璀璨的烟花绽放。
众人不由都拥到阁楼扶栏边,望向暗夜天空里,那瑰丽的一幕幕。
不止是皇宫,整个永昼城,都是一片热闹繁华。
长街上,小摊林立,逛热闹的人也如洪流般从街头溢到了街尾。
徐逸仙又是个奢侈的人,宫里宫外的排场,也自然闹地极大。
他牵起宸妃允兰舟的手,转头向邓皇后、楼淑妃招呼一声,便带着允兰舟朝着宫门外的热闹表演而去。
其他朝臣、官眷也依序跟在后面。
徐感佑正想邀闵西月一起去看热闹,却见闵西月起身朝他一礼,“多谢殿下的好意。
只是义父一个人在府里,我不放心。
臣女先告退了。”
徐感佑张了张嘴,面上不无失落,最终还是点点头,“我让人送你,一切小心。”
他倒是想送闵西月回府,不过这个时候他真这么做了。
恐怕就是给闵西月和云乡伯添麻烦了。
果然,闵西月刚走,便有几个朝臣围了过来,先是对徐感佑一阵夸赞,然后又提起了景国那边的事情。
徐感佑只能耐着性子,与他们应付。
他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,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任性。
以前他只顾自己贪玩,经过景国的事情后,他觉得他应该将一部分重心放在朝务上,关心一下国家大事了。
至于闵西月,他自然不会放手。
他当然看地出来闵西月对他的冷淡与应付。
但没关系,来日方长,不争这一时。
随即,徐感佑也加入了看表演的大队伍中。
想要插手朝务,自然得与朝官打交道。
这是第一步。
徐感佑的变化,自然也落在了邓皇后和宣王的眼里。
两人的表情都很淡然,心里却都警惕起来。
储君之争,是要开始了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