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娜
明丽的阳光照射在“五月花”公寓楼前的大草坪上。这是我们来美国以后每天都有的好日子。我们同往常一样在树阴下坐了一会,便走到小河边去。爱荷华河流水淙淙,微风吹过,远处有人吟唱。我心中不禁漾起美丽的遐想:下午不是要到安娜家去吗?这里的主人曾说那里是一个非常幽静美妙的庄园。“安娜,安娜!”是哪个安娜呢?是托尔斯泰的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的安娜呢?还是契诃夫的《吊在脖子上的安娜》的安娜呢?“安娜”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名字,而且又是多么引人思索的名字呵!
聂华苓(“国际写作中心”的负责人)告诉我:安娜的丈夫是一个有名的有钱的大出版家。是保罗·安格尔(华苓的丈夫)的朋友,每年要向“国际写作中心”捐赠一笔款项。可惜前年逝世了。他死以后,安娜继承了他的财产,仍然住在原先的宅院里,仍旧每年给“国际写作中心”捐款,仍旧每年招待一次参加“国际写作中心”的外国作家们去家里做客。今年她旅游去了一趟中国,瞻仰了中国首都北京的建筑;在西安,十分欣赏那里秦墓出土的文物石人石马;又游览了风景如画的西湖。回美国后,见人就述说她奇妙的旅行。今年听说爱荷华又来了中国作家,还有女作家,她兴奋地筹办着,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。她那冷寂的庄园又将有一次花团锦簇热闹非凡的晚宴。这大概是一年中最有生气的一个晚上!安娜在盼着。我心中也漾起一片热烘烘的幻景,我也在等着,今晚该是一个如何迷人的晚上呵!
傍晚前,“写作中心”的大车停在一条僻静的、路边一溜粉墙的两扇木门前了。来自二十多个国家、地区的三十多位作家,男男女女、老老少少,兴致勃勃走下车来,站在有点像中国式的矮塌塌的原色的大木门前。我们随着聂华苓夫妇走进大门。门的两边似乎有小房间,可是绕过一道屏风,眼前出现一间宽阔的金碧辉煌的客厅。客人们目不暇接,一时不知从哪里欣赏起。一个年约六十的老妇人,微笑地望着大家。聂华苓把来客一一向她介绍。她依次的与人握手,说一两句客套话。当我握着她的手时,感到很柔软,她眉毛飞扬,笑得更欢了。她说她刚从中国回来不久,中国真美丽;她欢迎我,很高兴看到我。我仔细打量她。她是纯粹的白种人,白皮肤,蓝眼睛,黄头发中渗了许多白的。唇膏涂得很红,穿一件白色绣花衬衫,着一条红色的裤子,脚蹬半高跟凉皮鞋。样子很文静,但也掩盖不住她的兴奋。在她瘦瘦的身材后边,还有两三个稍微显得有点胖的老太太,这些是她的好朋友。通厨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