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氏见她面色灰灰的，喘个不停，看上去命不久矣，心中唯余怜悯，含泪道：“张妹妹怎么不好好养着，弄成这副模样，叫人好生心疼！” 自知时日无多，张氏抓住陆氏的手，眼睛不眨地盯着她，喘息道：“妹妹求陆阿姊一事。” 陆氏拭泪，“妹妹慢慢说。” “我怕是不行了，求你…请期，死前看见……元夕出嫁，我……瞑目了。” 陆氏安慰道：“妹妹尽说傻话，等神医治好你的病，日后大办婚礼才是。” 张氏急了，眼角涌出泪，“不行，来不及了……，求你，……越快越好。” 陆氏不忍相拒，哽咽道：“我知道了，这就去办，你等着！” 陆氏急忙起身出门，见元夕在屋外墙边小炭炉上忙活，一个是参汤，一个是药罐子。陆氏站着看了一会，心想：元夕是个好的，早些娶回来，免得将来张氏不在，周践反悔；这样张家妹妹也了一心事，算是两全其美！ 陆氏匆匆回家，和步青云说了这事，步青云诧异，“不是大好了吗？怎会如此境地？” 陆氏红着眼圈说道：“妾看她脸色晦暗，怕是不吉之兆，就当是做件功德，给她冲冲喜吧！” 步青云安慰道：“好，我应下就是。你也别心急，倒把自己给弄病了！” 陆氏听了，心中安定，叫人赶紧去给张氏报信，好叫她也心安。 不几日，媒人来请期，定在七日后。周践听说是为张氏冲喜之故，惊诧得合不拢嘴。自古只有女家为男家冲喜，哪有倒过来的？不可拒，遂应下。 女主角元夕是最后知道的人，先是气恼，后被乳母告之缘由，大哭不止。元夕对乳母说：“母亲对我舐犊情深，但我也不能置母亲于不顾。我走后，母亲谁来照顾？” 乳母跪下，“老奴受大娘子重恩，家中已成富户，夫人就交给老奴吧！” 元夕想了想，点头应下。 病重的张氏命人开了自己的库房，取出嫁妆交给元夕，说道：“你母亲没本事，只有这些旧物给你。” 元夕捏着记账单子泣不成声。 陆氏知道周家无人主事，请了县丞夫人帮元夕采买了嫁衣、木器、绣品等物。 陈锦如重新与绿菊一起执掌家事，有所不同的是，现在凡事以绿菊为主。二人都知道夫人张氏不行了，各自有各自的打算。 陈锦如对夫人之位仍有执念，言行谨慎，唯恐再说错一字，行错一步，断送前程；绿菊原是婢女，知道按照本朝律法，自己绝无可能成为夫人，一心只想教养好大郎，不成为继夫人的眼中钉，行止之间也没了张扬。 七日转眼即逝。元夕拜别张氏时嚎啕大哭，围观群众大赞：新娘子贤良！夫家有福！迎亲的步翀骑在马上，心里又高兴又心疼。 迎亲的队伍接到新娘子后，按照风俗在城内绕上一圈。路过满庭芳时，掌柜出来恭贺，抬出几只大木箱奉上，说是给周大娘子添妆，元夕笑纳。 众人正好奇里面装了什么？就到了李家米铺，米铺掌柜如前一位一样，也如法炮制了一番，元夕接着笑纳。 众人纷纷猜测这两人与周大娘子的关系之际，精诚堂也来送礼，言明是给周大娘子的贺礼，元夕也一并收下。如此，元夕的个人财产基本上都过了明路。 到了步家，新婚夫妻拜了天地之后，元夕被送入洞房。这时，步翀对宾客们解释道：“岳母出身吴县张氏，有各类藏书做嫁妆。拙荆嗜好读书，偶然从中得到几张秘方，交给满庭芳试做，满庭芳因此誉满江宁，掌柜投桃报李，也算是有心人了！至于米铺，数年前，李家得拙荆指点，屯粮后，解了自家的急难，今日之举也就不必多言了！” 围观群众恍然大悟，虽没有听说精诚堂是怎么回事，但各人心里已有猜测。 元夕坐在榻上静候步翀，心中茫然，我嫁的究竟是步翀还是玄凝之？不及再想，一大群看热闹的跟着步翀嬉笑过来，元夕慌乱垂头。 众人哄笑中，二人喝了合卺酒，有妇人开始撒帐，口中念着祝词，往新人帐内抛洒五色果子。撒帐后，由傧相念却扇诗。 出于好奇，元夕瞥了一眼傧相，险些笑出声来，这不是谢流么？今日装得文邹邹的，和平时大相异径啊！ 谢流是强行揽来这桩差事的，李三郎在周家门前吟诵催妆诗已出尽风头，晚上怎能还让他接着来？可是，谢流低估了背诗的难度系数，被元夕看了眼后，一慌神，就忘了！ 众人大笑，揶揄他是谢大才子。 谢流急了眼，对元夕拱手道：“元夕妹妹，你就却扇吧！都是哥哥不好，以后再也不揽这些事了！” 元夕和众人一起大笑，更不好意思却扇了！好不容易镇定下来，拿开扇子，众人赞道：“新娘子不仅贤良，且美貌！” 过了会儿，李三郎等一干同窗赶走闹洞房的，屋里就剩下元夕和步翀了！ 元夕不自在地想：怎么回事？为什么没有前生和玄凝之结婚时的幸福和快乐呢？ 步翀的满心欢喜都写在脸上，对元夕关怀备至地拿点心茶水，又说起李三郎：“元夕妹妹在后院有所不知，三郎今日大出风头，当场吟诗六首，深得那些小娘子的喜爱。谢五恼他得了不少芳心，所以一定要念却扇诗。不过，那诗都是我作的，可惜他背了半个时辰，还是记不住……” 元夕不安的心渐渐沉淀下来。 屋外，阿弗嫉恨地看了好一阵子燃了红烛的新房，默默地回屋掩上门。门外不断的欢声笑语，像利刃刺进心房，血淋淋的锐痛向四肢百骸蔓延！这些快乐都与我不相干，在这个地方，最伤心痛苦、最被人轻贱的人就是我了！ 荇菜过来给阿弗送晚食，见她屋里黑黢黢的，便点了油灯，说道：“大姊姊，今日不少好菜，还有满庭芳的八宝素鸭呢！” 没听见有人搭理，荇菜回头看去，阿弗木然地坐在床上，似乎不知道有人进来；她的脸上很平静，唯有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芒。